淮扬河上明月高悬,河边人声鼎沸,笑闹声不断。
月下竹影微动,隐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月光下露出真面目。
那是几个银甲弯刀的龙骧卫,他们停在天香楼外,犹豫半晌,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闯进去。
领头的秦少英下得马来:“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剩下几人点点头,隐入了树影中。
而秦少英把铠甲一脱,露出里面的短打,预备混进小厮里,好找找他们那陛下身在何处。
然而一进去,却发现天香楼中气氛微妙,剑拔弩张。
他顺着众人目光看去——那不是吏部尚书刘全和天香楼主阮山白吗!
只见刘全神色变幻,最终勉强道:“阮楼主好歹出身诗书礼仪之家,终日和这些娼/妓——不是,武林豪杰为伍,不觉得自降身份吗?”
阮山白笑道:“看来刘大人是真的不知道,其实我天香楼纵横黑白两道,不仅在达官显贵中间,在武林之中也小有声名呢。”
他神色自如,潇洒自若地掸了掸袖子,朝刘全一抱拳:“在下天香楼主阮山白,人称江湖百晓生,失敬了。”
顾禾下巴都要掉了:“江湖百晓生?”
为什么一股中二气质扑面而来啊!阮山白你醒一醒啊!
这连番打击之下,刘全反而冷静下来:“有一事阮楼主怕是弄错了,我并非是故意来找茬,而是来找乐子的。既然按你们天香楼的规矩,蒹葭姑娘已经赎了身,那便算了,何必闹得不愉快?”他顿了顿,“换成别人也未必不可。”
阮山白心头闪过一丝预感:“换成谁?”
刘全笑道:“既然潇湘夫人回来了,便请她来陪陪我如何?”说罢非常有求生欲地补充道,“阮楼主也知道,我对潇湘爱慕已久;正是七夕,潇湘又是情场失意之时,刘某乐得安慰安慰佳人。我如此诚意,阮楼主要是再托词拒绝,可就没理了——你说是也不是?”
阮山白还没答话,大堂内吃瓜吃的心满意足的众人越发兴奋非凡。
潇湘夫人终于要出现了!
想当年,即使是她还没勾搭上皇帝的时候,也很少这样抛头露面,因而于众人只是个缥缈神秘的传说,如今终于能一饱眼福了!
一片骚动中,叶婉儿哈地笑了一声,正要拍案而起,却被一个小厮拦住了:“不行!夫人不能去!”
顾禾定睛一看,居然是秦少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摸进来的,此时义愤填膺地对叶婉儿道:“夫人可是有夫之妇!”
叶婉儿拍拍他肩膀:“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我俩早吹了。”
“怎么可能!那都是陛下言不由衷!”秦少英满心诚挚地替顾禾指天发誓,“在陛下心中,夫人一直,永远,这辈子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爱你一辈子!”
叶婉儿哭笑不得:“兄弟你误会了。”说着戳了戳顾禾,“快给他解释解释。”
而顾禾?他正陷入脑补中无法自拔——
他脑海中,潇湘浓妆艳抹,嘟着大红唇,把酒杯往贵客手里一塞:“给老/娘/喝!”
顾禾一阵恶寒。
总之就感觉以叶婉儿的性情,和风尘女子这个身份怎么都不搭,活像是强行拼上的两块拼图。
见陛下撒手不管,秦少英心里偷偷骂道“渣男”,一面义愤填膺对潇湘道:“夫人,要不要我帮你把刘全打一顿?”
“打他做什么!”叶婉儿表情甚至有些兴奋,“陪就陪,喝/死/他!”
顾禾和秦少英都下意识朝刘全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而叶婉儿说罢一脚踩在凳子上,高声道:“刘大人,潇湘来——了——”
那尾音拖得活像是唱戏,听得阮山白眼皮一跳。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着叶婉儿,见他是男装,先是一愣,再仔细看他五官,这才发现是个女子,而且果然如传言中说的,是个五官精致而婉约的南方美人。
——只是这美人看起来大大咧咧,颇为不拘小节;而且从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恐怕脾气也不太好。
叶婉儿被四面八方的视线上下扫射,面色自若,大摇大摆地朝刘大人走去,然后在阮山白面前停下,指了指自己身后,趾高气扬道:“后面去,阮小弟!”
便和十多年前阮山白离家出走,加入他们小帮派后的情景一模一样——
那时老大进了牢/狱,老二瞎了只眼睛,太原街上便全由眼前这个老三说了算。但凡出去“找生意”,都是老三一马当先,王霸之气全开,幽蓝的眼睛宛如一匹饿狼:“都让开,这里的剩饭我们包了!”
那些散兵游勇的小乞丐闻言,纷纷吓得四散而逃。
而无知且中二的阮山白就这样跟在“三爷”后面,小心藏起眼中的崇拜,板着脸佯作淡定。
见阮山白半天不动,叶婉儿啧了一声:“阮小弟?阮公子?阮楼主?”
“……”阮山白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站起身来,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叶婉儿一撩衣摆坐下,对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刘全道:“听说你要我陪你喝酒?”
刘全:……
叶婉儿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自当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