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巷,将军府。
虽然世上有很多将军,但是将军府只有一个,那就是赵政赵将军的府邸。
这座占地辽阔的庭院由先帝亲自下旨修建,门匾也是先帝亲笔所写,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是他亲口嘱咐的。
先帝原话是:“石狮子要大的,一公一母,这样阿政才能早日找到老婆。”
或许是因为赵政常年在外带兵,很少住在府中的缘故,他至今都是孑然一身,那对石狮子也残破剥落了。
自那日在朝会上说不再带兵,颐养天年之后,赵政真的就找了人重修将军府,招了仆役丫鬟,还疏通了府中堵塞的小湖,放了很多鱼苗进去,说是日后好钓鱼。
这日下着小雨,赵政在袍子外面加了披风,又对随从道:“拿把伞来。”
随从赶紧去了,回来时把伞递给赵政,一边低声道:“大军三日前刚过了阴山,今日军报该到了。”
赵政点点头,上了轿子。
青色的小轿随即没入雨帘中,穿街过巷,沿着烟波浩渺的淮扬河,走过长长的拱桥,一路在一座湖心岛上停下。岛上花草丰茂,掩映着一座重檐飞角的高楼。楼前没有门匾,只有一副笔走游龙的对联: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正是所谓天下第一楼,天香楼。
所谓天下第一,天香楼有才貌双全,名扬四海的名妓,对于寻欢作乐之人,是一等一的风月场所。
不过更重要的是,楼主阮山白是太原阮家嫡脉,即使是白玉京的高官王侯,也得卖阮家一个面子,这天下第一,便有意无意流传开。
赵政走了进去,楼中灯火如琉璃,墙上挂著名家书画,轻歌曼舞,一派闲情雅致。
那迎客的绿衣少女巧笑倩兮:“赵将军又是来找公子的吗?可不巧,公子今日出去拜访朋友了,怕是过几天才能回来。”
赵政笑而不语,半晌道:“我就不能是为了姑娘们来的?”
绿衣少女含笑一福:“既如此,倒是我多嘴了,将军请吧。”
赵政跟着少女上了三楼,在厢房里坐了,唤了乐姬,上了酒菜。那酒正是天香楼的名酒晚香玉,绵软香甜,和他惯常喝的烧刀子全不相同,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赵政颇有兴致地细细品味着,靠在软椅上,叹气:“这种舒服日子,试过一次就欲罢不能了。”又对少女道:“阿绮姑娘忙去吧,姑娘再待下去,等你们公子知道了,怕是要埋怨我使唤他的小心肝呢。”
阿绮失笑:“将军又在取笑我了。”说罢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乐姬声音婉转,赵政转头看着墙上,正挂着一副仕女赏花图,可惜的是,赵政并没有心思去品味,他转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些许,他借口更衣出去透了透气,在廊下稍作停留,便一路七绕八转,甚至翻了几道窗户,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落。
他耳力好,听得院中有女人说话,正是阿绮:“赵政又来了。”
一个温文的男声不紧不慢:“就说我不在。”
赵政在门外朗声道:“阮公子可没意思,躲着我做什么?”
里面静了些许,阿绮把院门打开,面色不变,笑颜如花:“赵将军请吧,公子等候多时了。”
赵政:……
赵政默默看她一眼,走了进去。
阮山白坐在院中,手边摊着一本书,怀里还抱了一只雪白的小猫,笑的温和:“赵将军怎么来了?”
赵政似笑非笑:“阮公子可没意思,公子接天下人的生意,偏偏不接赵某的生意吗?”
阮山白笑而不答。
赵政沉声道:“赵某只是想要找个人,我那朋友多日未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罢了罢了,”阮山白叹口气,“赵将军请讲吧。”
赵政道:“我那朋友是一个女人,曾经师承大理的大祭司。”
曾是大理人,也就是说,是亡国之人了。
阮山白点头:“样貌年纪?”
赵政道:“说来惭愧,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她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年纪并不大,二十些许。”
阮山白调侃道:“赵将军这是春心萌动了吗!”
赵政笑了,又不经意道:“对了,阮公子可知道‘梦还魂’?”
阮山白怀中猫咪喵了一声,他一边轻轻抚慰着,一边道:“让将军失望了,我并不曾听说过。”
赵政点点头,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这是酬劳,也不知道够不够。”
阮山白看都没看,依旧含着笑:“按天香楼的规矩,一月之内,将军必能得到结果。”
赵政蹙眉:“若找不到呢?”
“找不到,”阮山白微微笑了,“那只能是她已经死了。”
阿绮亲自送赵政出了天香楼,上了轿子,才一路回到小院中,满口抱怨着:“大理女人,梦还魂——这不是潇湘?她不是在宫中吗,有小皇帝还不够,怎么跑去勾搭赵政了?”
阮山白摸着猫咪的下巴:“宫中那个是假的。”
阿绮一惊。
阮山白拿起夹在书中的信,“我当年收留潇湘,是出于江湖道义,却没想到她能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如今天下人都在找她,赵政问我,谢逐流也问我——我哪知道她去哪了?”
阿绮问道:“要去查吗?”
“当然。”阮山白把玩着赵政给的小盒子,“既然接了生意,自然要做。”
阿绮迟疑着:“赵政为什么问起梦还魂?难道顾成林……”
“所以说我劝谢逐流别管这桩事,顾家气运已尽,顾禾虽无功无过,可惜命中注定是亡国之君。”阮山白一振衣袖,“可他不听。如果说真是潇湘用梦还魂毒死了顾成林,于她而言自然是报仇,但姓谢的肯定要找我算账——我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阿绮笑道:“谢公子跟三清世伯一样,都是重情之人。”
“重情?”阮山白微微摇头,“谁敢承他们的情?两个疯子。”
阿绮欲言又止,却有一人推门进来:“楼主,军报到了。”
阮山白点头:“如何?”
那人神色凝重:“杨统领在阴山遇伏,大军伤亡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