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莳拧着眉毛想了半天, 也没有想出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同之处。花凌瞧见他的样子便知道了答案,他苦笑了一声:“我八岁那年, 有一天杨氏又平白无故地骂了我一顿。我心里虽恨, 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憨傻的样子,像她认错。但是我越想越委屈,也恨自己干也长不大,更不知何时这种日子会结束。一气之下便偷偷跑出了国公府,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便走到了南清寺。”
“我以前听说佛法可以开解人,就想着反正走到这里了,便打算到寺里去听听。谁知去的太晚,南清寺已经关门了。我心中本就十分委屈,见到紧闭的寺门更是委屈到了极点。后来再也忍不住,坐在寺门前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就听到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问我怎么了。我抬起头来,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哥哥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除了哑嬷嬷和庞叔叔, 还没有人用这种目光盯着我看。我连忙擦擦眼泪,说我想我娘了。”
“小哥哥听了后也挨着我坐了下来, 他说他也没有娘,他也想他的娘。但是他从来不当着别人哭,因为他知道那些人非但不会心疼他,反而还会很开心的看笑话,他越哭, 他们笑的就越开心。我听后似懂非懂的,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就又说我爹给我娶了个后娘,我后娘又生了几个孩子,对我很不好,总是打我骂我,我爹只装作没看见。小哥哥就说,他娘还在的时候,他爹就已经有了很多女人了,后来他死了,这些女人更巴不得他也跟着一块死了。但他更要活的更好,好让那些人都看看,笑到最后的人会是谁。”
“小哥哥还对我说,既然他们不喜欢我,那就要自己多爱自己,我这么可爱,一定会有喜欢我的人代替他们来爱我。我在小哥哥的劝说下,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再与小哥哥多说话,小哥哥就被一个讨厌的人叫走了,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我只听到有人在叫他‘大殿下’,我那时也不知道大殿下是什么,还以为是个人名,还奇怪这个漂亮哥哥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国公府里,迫不及待地问哑嬷嬷,知不知道一个叫大殿下的人。哑嬷嬷想了一会儿说,她不知道一个叫大殿下的人,但是被叫作这个的,只有住在皇宫里的大皇子才能被称为大殿下。”
晏莳听完花凌的话后,从掩埋许久的记忆中寻找这段往事,但是时间太过久远,又没放在心上,只能隐隐约约想起,他十一岁那年的生辰,崇谨帝准许他出宫游玩一天,他似乎遇到过一个哭鼻子的小男孩,可是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晏莳的面色已经缓和了些,这可肚子一下一下地有些疼,他轻轻地摸着肚子,没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异常。
“我渐渐地知道了你的一切,越是知道就越是喜欢。”花凌接着说道,目光中满是柔情,“我那时常常在想,你身处那样的境地,都会那么温柔地来安慰我,天底下只怕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自从你出现以后,我的生命里便又有了一个奔头,帮你得到皇位。”
花凌边说着,边走到衣柜那里,摸出了一个小匣子,将他打给晏莳看,里面是半截毛笔:“这是我搜集的你的东西,我搜集了你的许多东西,出府后只带上一个,想得厉害时,就拿出来看看。”
晏莳记得那笔,那是他小的时候用过的。
“哑嬷嬷进了国公府后,庞叔叔便到江湖上闯荡,建立了十方门。”花凌为晏莳解释着这些东西的来历,“几年时间,十方门迅速扩大,培养出了不少线人。皇宫里面也有很多,就连父皇身边的乐公公,也是我十方门的人。哥哥可还记得原来的连贵公公?他对哥哥无礼,是我让十方门的人将他暗杀了。”
晏莳的眼中已变了几变,可脸上
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花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决定将自己的底抖个干干净净:“庞叔叔早在三年前因病去世,他死后,我接替了十方门的位子,我就是十方门门主。”
晏莳的脸听到这话时终于有了变化,不过他忍住了没有说话,示意花凌接着说下去。
“我不是故意装神弄鬼戏弄哥哥的,事实上,除了曲流觞和哑嬷嬷,根本就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花凌道,“曲流觞是被庞叔叔带回来的,我俩算是一起长大的吧,我与他之间的感情,就如哥哥与清月公子一般。”
“还有,当年花谦承与杨氏商议,打算与昭王联姻,他们原来的打算是想把花胥嫁给昭王的。也是我吩咐跟在杨氏身边的丫鬟,给她出主意说与其把花胥嫁给昭王,不如把我嫁给哥哥。杨氏的心里原本就不想自己的儿子嫁给男人,再加上贴身丫鬟的蛊惑,便真就同意了。所以,我这才得能够嫁给哥哥。我知道这个消息时,高兴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就怕这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嫁给了你,之所以还在藏拙,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更不是存心欺骗你。只是因为长久以来,我在那对夫妻面前都是这个样子,若突然变回了真性情,恐惹人怀疑,对哥哥不利。二来,哥哥与花谦承的过节我也是知道的,若我不装成傻傻的样子,哥哥只怕到现在都不会理我吧。”
晏莳不得不承认,花凌的话是对的,他当初之所以没有远离花凌,无非就是因为他憨憨傻傻的性格,觉得他没有威胁力。后来,则是因为同情。渐渐地,因为同情产生了爱情。
若花凌一开始便是个能文能武的正常人,只怕他到现在都会防着他吧。
说起成亲的时候,晏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终于肯开口说了话:“成亲当晚,我明明摸过你的脉,你没有内力的。”
“是啊,因为我服了药,可暂时将内力隐藏起来。”花凌见晏莳肯与他讲话,眼中隐隐闪着希望的火苗,“还有我这肚子,原来也不是软绵绵的,还有几块小肌肉的。我知道要与你成亲后,便不再练功了,天天故意吃很多东西,为的就是让肚子变得软软的。”
花凌得寸进尺,见晏莳有些软化了,就又做出那种可怜巴巴地表情,他知道晏莳最受不了他这副表情:“哥哥,国公府虽比不上皇宫凶险,但也是个虎狼之地,我没有办法才能装成那副样子。我知道你会说,为什么不在咱们二人确定心意之后向你坦白?事实上,我想过无数次,可我怕,我怕你会怪我,我怕你再也不理我。我知道我这就是在悬崖边上来回蹦跶,说不定哪天就摔死了,可我宁肯自欺欺人,我就想着能在你身边多待一天是一天。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时至今日皆是我咎由自取,我愿打愿罚都依你。只是你不要生气,更不要敢我走。哥哥,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向你隐瞒任何事。”
晏莳沉默了半晌后方幽幽地问道:“成日那日盖头上的药可是你下的?”一直到今天以前,他都以为那药是昭王一党下的。
花凌一听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但也不敢再隐瞒,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我下的,我就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以后追哥哥也许能方便些。还有,还有,我从长大了的那天起,梦里就全都是哥哥。每次梦醒来时既甜蜜又难受,但我都硬生生地憋回去,从来没有自己解决过,我怕那样会亵渎了哥哥。知道要与哥哥成亲了,想与哥哥那个什么的邪火怎么压也压不住。我,我真是混账,真是混账。”
猜想得到了证实后,晏莳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花凌几乎连气都不敢喘,低着头,时不时地偷看晏莳一眼。
晏莳倒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有些好笑,
他知道花凌在那方面是个什么德性。没同意与他肌肤相亲之前,花凌倒是表现的无欲无求的。可一让他开了荤,就跟头饿狼似的。他那时还惊讶于弱不禁风的小王妃怎么体力比他还要好,没想到人家的功力不知道比他高出了多少。
晏莳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放在腰上,在房间里慢慢地走动着。也是缓解肚子所带来的疼痛,也是为了更好的让自己思考怎么处理他和花凌之间的事情。
花凌的眼睛跟着他转来转去的,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上前帮着晏莳扶着腰。
晏莳看了他一眼,花凌的心就翻了个个,不过也只看了那么一眼,没有说什么。
花凌心中一喜,这是个好兆头。
“哥哥,我扶你回床上躺一会儿好吗?”花凌说得十分小心谨慎,就像怕吹跑了晏莳一样。
晏莳嗯了一声,花凌高兴的差点儿没跳起来,忙慢慢地将他扶到床上,不过晏莳没有躺下,只靠在了床头,花凌又将枕头放在他的后背上。
做好这些后,花凌忙蹲下来,用手在晏莳的腿上轻轻捏着,晏莳没有躲。
晏莳低头看着花凌,神情有些复杂。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欺骗他,花凌无疑触碰到了他的逆鳞。可若他是花凌又会怎么做呢?只怕,也会像花凌这么做吧。晏莳这么一想,一下子就释然了。
“你方才的银鞭呢?以前怎么没瞧见。”晏莳问道。
花凌忙站起身来,走得离晏莳近一些,将腰封解下来给晏莳看:“哥哥,银鞭就藏在这夹层里。它和腰封一起缠绕在腰间,谁也不会发现。如果用的时候,从这个地方一抽就能把它拿回来。当年我学鞭的时候,可把自己打惨了。”
晏莳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番,确实是把好鞭,他又将银鞭还给花凌:“舞一番我看看。”
“哎!好!”花凌银鞭一甩,舞得十分卖力。
晏莳的肚子却越来越觉得有些疼,他摸着肚子皱了下眉。花凌一眼就看到了,忙收招定式,几步走到晏莳面前:“哥哥,你怎么了?可是肚子疼?”
晏莳摇摇头:“无事。”
花凌又仗着胆子坐在晏莳身边,将爪子伸到晏莳的手上,将他的手抓住,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哥哥,你能原谅我吗?”
晏莳轻轻地叹了口气:“明庭,以后凡事莫要再欺瞒与我。再有一次,我会承受不住的。”
“我知道,我知道,只有这一次,我只混账这么一次。”花凌激动地抱住晏莳,“是我不好,我怎么可以让哥哥这么伤心。明明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你掉个头发我都心疼的厉害,我却还做了这么对不起你的事,我……”
越说到后来,花凌的声音越是哽咽,最后什么都说不出了,晏莳只感觉肩上一片湿润。
他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发,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哭什么,该哭的是我才对。”
“我害怕,刚才真是怕极了。如果哥哥不原谅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花凌抽抽鼻子,“我以前曾千百次地想过,当真相暴露那天,如果你不要我了,要赶我走。那我就在背后默默地保护你,一时到我动不了的那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我却怎么也放不开,我不想和哥哥分开,如果没有了你,我会难过死伤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