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林县的百姓几乎都知道周家的那点儿的事情,今儿个听说县太爷要审理周家的案子,无不惊奇,都纷纷赶到县衙门前看热闹。没过多一会儿,县衙门口就乌央乌央地挤满了人。

“大,大人。”钱县令终于忍不住问坐在下面正悠然喝茶的那个俊美男人,这个男人并没有狰狞的面孔,也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但他就是怕他,连与他多说一句话浑身都哆嗦。

晏莳抬眼看着他“钱县令请讲。”

钱县令用衣袖擦擦快要落到眼睛里的汗水“周,周夫人没有状纸。下官叫下面的人……”

“不必了钱大人,”晏莳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来,转过头又对曲流觞道,“曲公子,还须麻烦你帮周夫人写份状纸。”

“得令。”曲流觞将手里颠来颠去的小盒子放进衣袖里,从椅子上站起来,路过周永彦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抱歉,抱歉啊,走得不稳得罪了。”嘴里虽是道着歉,但满面含笑,任谁都知道他是故意的,十分的欠揍。

周永彦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吞,还得面带微笑地说着原谅他的话。

曲流觞借了师爷的桌子和纸笔,又让周夫人讲了一次事情的经过,周夫人说完后,他便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着。

等曲流觞写好状子以后便可以升堂了,趁着这工夫晏莳问向坐在另一旁的花凌“可要吃点儿东西?”

花凌摇摇头“哥哥我不想吃。”

晏莳以为他是因周家一事心里发堵吃不下去,小王妃就是这么的善良,瞧见别人过得不好,比自己过得不好还要难受。

“吃块山楂糕?”这东西可以消消食,晏莳总觉得小王妃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因此这一路上买了不少小零嘴,随时随地的投喂。

花凌看着晏莳那诱哄着的样子没忍心拒绝“那我只吃一块哦。”我真的是中午吃得太多现在吃不下了。

晏莳吩咐着站在他身后的赵春海,让他到马车里取一块山楂糕。

大堂里的衙役没听到晏莳对赵春海说了什么,就见他出去了,还以为他是去取什么重要的东西,等赵春海将手里的白手绢送到晏莳手上,又瞧见花凌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时,眼珠子恨不得掉到地上。

这位大人真是十分宠爱这个男妻啊。

花凌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等他吃完后,曲流觞的状纸也写完了,他拿给晏莳过目后又将之送到钱县令手中。

钱县令三眼两眼就看完了,他看这状纸也只是走个过场,周家那点儿事他是在清楚不过的了,钱县令朝着晏莳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可否升堂了?”

晏莳点点头,钱县令挺直了腰板惊堂木一拍,倒也有几分县官的样子。

“堂下下跪何人,有何冤屈速速讲来。”

周夫人跪倒在地,腰板挺直,不卑不亢“民妇周张氏要状告周永彦私养外室,并将私生子叫其母带入府内佯装弃婴,欺瞒民妇十余年。”

钱县令又看向周永彦拍了下惊堂木问“周永彦,周张氏所言你可承认?”

秀才见到县令可以不跪,更别提周永彦是个举人,因此他是站在堂上讲话的“回大人的话,周张氏所言不实。在下并无在外养外室,更无私生子。”

花凌听到此言忙拽拽晏莳的衣袖小声唤道“哥哥——”

晏莳安抚地拍拍花凌的手“莫急,且往下看。”他倒是低估了这个周永彦,实在是狡诈啊。

周张氏气得大怒“你胡说八道!你……”

“肃静!”钱县令拍了拍惊堂木,问周永彦道,“当年那孩子是在哪抱回来的你可知道?”

周永彦道“据我母亲所说,是在城外的小河边捡回来的,那日我母亲恰巧去白云寺上香,回来的路上捡到的那孩子。”

“可有人证?”

“有,”周永彦道,“当日随我母亲上香的下人们都可作证。”

周夫人怒声道“周家的下人都是你们的人,他们自然会帮你说话!况且,那孩子可以是你将他放到河边的。”

钱县令点点头“那周张氏,你说周永彦养外室可有证据?”

周夫人的神情突然一黯“回大人的话,并无证据。”

“那没有证据叫本官如何信你?”

周夫人道“滴血验亲一试便知。”

既然周永彦口口声声说这孩子是弃婴,但如果他与孩子的血融在一起那周永彦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当下钱县令便下令传周二少爷上堂。

自打周夫人说要滴血验亲的那一刻起,周永彦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等到周二少爷到了堂上,他似乎才回过神来大声道“大人,这滴血验亲并不能证明什么,若他是我哪个远方亲戚的弃婴,岂不是让我受到这无妄之灾?”

钱县令有些为难了,这周永彦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晏莳摸摸下巴,这周永彦似当真是强词夺辩啊。

这时曲流觞朝他那边歪了歪,俯耳和他说了几句话,晏莳点点头。

曲流觞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钱县令一拱手“县令大人,在下是个大夫,我有个法子可以证明二少爷究竟是不是周解元的亲生子,也可以证明周解元究竟是否养过外室。”

钱县令忙道“请大夫讲来。”

曲流觞抱着胳膊看着周永彦“周解元,你当真不知二少爷的父母是谁?”

被曲流觞这么看着,周永彦心里哆嗦了一下,不过他当年养外室的事并无其他人知晓,就连他娘都是人死了以后才知道的,所以他并不信这个人会有什么法子,于是便道“在下当真不知。”

“很好,”曲流觞点点头继而又露出一抹邪笑,“周解元可真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你且想想,我家大人如若没有十足的证据,又怎会让钱县令开堂审理此案?我们已找到了那外室的坟墓,周解元若说滴血验亲是假,那咱们可以来个滴骨验亲,我三岁开始学医,到现在也略有小成,医书里有云,这滴骨验亲可比滴血验亲准备多了。那咱们便去将那人的坟墓挖开,将二少爷的血滴到那骨上,若是二少爷的血融到骨里,那人自然是二少爷的亲生母亲。那么周解元你口口声声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怎会与旁的女子扯上什么血缘关系?各位官差大哥,还请受累,带着二少爷带着我走一趟吧。”

“我不去!我不去!你们休想挖开我娘的坟墓!”一直跪在周夫人身旁的二少爷突然发起狂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曲流觞看,甚至还站起来想用双手去推他。

“呦,二少爷这么凶啊,”曲流觞向后轻轻一闪,连衣服边都没让他沾到。旁边的衙役忙去钳制他,将他按到地上跪下来“老实点儿!”

二少爷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哪有两个大人有力气,当下便被钳制住动不了,只用一双眼睛愤愤地盯着曲流觞看。

曲流觞掸掸衣服,又冲着钱县令抱了抱拳“不知县令大人可瞧明白了?”

钱县令一头雾水“瞧明白什么?”

曲流觞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了周家父子一眼继续道“方才二少爷说不让咱们去挖他娘的墓。他说的可是他娘。他不是不知父母是谁的孤儿吗?怎么却说那墓里埋的是他娘?”曲流觞将“他娘”这两个字重重地说了一遍。

其实晏莳他们哪知道那外室埋在哪里,更不知道周二少爷到底知不知

道他不是周夫人亲生的。方才曲流觞只是诈一诈罢了,周永彦老奸巨猾不好骗,但二少爷年岁小,这不一诈就上了当。

曲流觞说完了这话便又回到座位上坐好,接下来就看钱县令的了。

钱县令一拍惊堂木“周永彦还不从实招来!”

“爹……”二少爷满含泪水看着周永彦,知道自己闯了祸,但也无可奈何。

周永彦瞧现在这情形再也抵赖不过去,刚想招认,就听外面吵吵嚷嚷的,一片哭声。

“堂下何人喧哗?”钱县令问道。

有一名衙役禀告“回大人,是周解元的母亲周老夫人,她吵着要上公堂。”

钱县令拿不住主意,将视线放在晏莳身上,怎料晏莳根本没看他。钱县令只得自己做主“将她带上来。”

周老夫人哭哭啼啼地上了堂,钱县令道“堂下民妇因何在府前喧哗?”

周老夫人擦了擦眼泪道“民妇是为我儿求情的,他当年只是做错了事,如今人都死了,还求大老爷开恩。”

“话可不能这么说,”钱县令道,“人虽死了,可犯下的错误犹在,又岂能一笔勾销?”

周老夫人道“他当年年岁太小,难免犯浑,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改了不就好了?”

周夫人冷笑一声“要是这么说,那么多的杀人犯杀了人之后说我错了,那死的人就能活过来吗?”

周老夫人被抢白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她手指着周夫人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贱货,如果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我和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