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晏莳擅长察言观色,听音辩真假。但十方门门主戴着银色面罩,声音毫无起伏,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所言是真是假。

似乎是察觉到晏莳的迟疑,十方门门主又接着道:“如果真是我门派所为,王爷还会在此处看到我吗?”

他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但传闻十方门门主阴险狡诈,谋略过人,否则也不会在这短短五年之内,就建立了个这么大的门派。

晏莳嘴角微微上挑:“那门主此番见我,也绝不是为了想要洗脱冤屈这么简单吧。”

十方门门主轻笑一声:“我就喜欢和王爷这种聪明人说话,实不相瞒,在下想与王爷谈谈生意。”

说到此处,十方门门主忽然虚空一抓,桌上的酒壶便稳稳当当地落入他手中,又一抓,将桌上的那个酒杯也抓了过来。他在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运起内力,将酒杯往晏莳那里一掷:“请王爷喝酒,咱们边喝边谈。”

晏莳离着他有几米远的距离,那酒杯竟稳稳当当的飘在空中半滴没洒。瞧那酒杯离得近了,晏莳手疾眼快将它接住,嘴角绽放一抹笑:“在下不会饮酒,还是门主喝吧。”

说罢,也将酒杯向十方门门主方才那样掷了回去。十方门门主将酒杯捏在手中:“怎么?还怕里面有毒吗?”

晏莳倒也坦承:“不得不防。”

弄得十方门门主一愣,笑了几声:“王爷真是多虑了,在下哪有那个胆子敢毒害王爷?”

晏莳不想在这里与他做过多的交谈,决定速战速决:“门主想谈什么生意,且说便是。”

十方门门主将酒壶和酒杯放下:“十方门什么生意都做,只要王爷有需要。”

晏莳故意道:“杀人的买卖也做?”

十方门门主轻笑道:“只要是王爷要求的,我便做。”

这话说得带有几分暧昧,晏莳微微有些恼怒:“既然门主没有其他事情,那我便走了。”

“王爷且慢。”十方门门主掏出一块令牌,“若他日王爷找我,可拿着这玉佩到兴隆布行。我想,咱们会做成生意的。”

晏莳将令牌拿在手中,墨黑色的,似玉非玉,上写十方门几个大字,他想了想还是将它收下了,对着十方门门主拱了拱手:“多谢。”

言毕,推门而出。

等他回到暖阳阁的时候,就见到花凌眉头紧锁的坐在桌前,桌上满满登登摆着一些东西。无非是些绣布,针线之类的。

瞧见他回来了,花凌先是很高兴,而后又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将绣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低着头:“哥哥,荷包还没绣好呢,府里的线不够用,明天还要到街上去买。”

晏莳倒不是真心想让他绣荷包,方才只是找个借口不想让他跟去罢了。现在瞧见小王妃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一片柔软:“没有线就明天去买,现在天都黑了,不要再绣了,当心累坏了眼睛。”

花凌听话地将桌上的针线都收好,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快些绣好的。等我绣好了以后,再做身衣服给你穿。我会的东西可多了,都是我娘……”

花凌说到这里猛然住了嘴,晏莳正想说些什么话安慰他,就见他苦笑着摆摆手:“再怎么说也养了我十多年,我还是得感谢她这么多年哺育我的恩情的。”

“明庭,”晏莳顿了顿,“如果难受就说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很难受的,”花凌咬了咬唇,又看向晏莳,“但现在想通了,日子还得朝前看,我现在知道她的真面目也是件好事。想当初我嫁过来时,她让我将哥哥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她,我还以为她是在关心咱们。但实际上,她却是想利用我监视哥哥。”

晏莳惊讶地看着他,他的小王妃竟然明白了这么多。

花凌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露出一抹蛊惑众生的笑:“哥哥,我不傻的。当我知道她的真面目以后,我把与她有关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想了一遍。尤其是我嫁过来前夕她对我说的话,幸好我醒悟的早,幸好我没做出什么伤害哥哥的事。哥哥,这个世界上除了哑嬷嬷,只有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知道我很笨,但我会学着聪明些的,我会当一个让你满意的王妃。那么哥哥,你可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花凌的一番话让晏莳的一颗心又软了几分,以前的防备猜忌,早在杨氏被逐去禅林庵那刻起便已烟消云散。现下只余满满的怜惜,他承认,他不讨厌花凌。

但在他眼里花凌还只是个孩子。虽然已经十八了,只小了他三岁。但花凌面嫩,又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硬生生地将他的年龄拉低了好几岁,若不是他长得与他一般高,他真会怀疑他是不是只有十四五岁。

他之前总是将他当成一个孩子,总会忘记他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还是一个与他既有名又有实的大人。花凌性格好,一颗心又全扑在他身上。也许,他应该尝试着接受他。

“哥哥,你不用回答我的。”花凌没等晏莳说话,“是我太心急了,咱们其实才相识不过短短数天,哪能这么快就喜欢上我呢。我可以慢慢等,不急的。我就是告诉哥哥,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从第一眼时就喜欢上了,永远都不会变。”

晏莳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这么大喇喇地和他告白,微微有些脸红:“明庭,你的心意我知道的。我,我也会学着慢慢喜欢你的。”

“真的?”花凌的大眼睛马上瞪着比铜铃还要大,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开心了。哥哥,我想吹首笛子给你听行吗?”

如果不找点儿事情做,他说不定会在屋里高兴地转圈圈。

“好啊。”晏莳经常见他擦笛子,可从未见他吹过。

花凌第一次在晏莳面前吹笛子,表面上淡定如常,实则内心慌得不行,连手心里都出满了汗。

花凌选了首十分欢快的曲子,笛声清远悠长,清脆悦耳。仿佛能让人忘却世间所有烦恼,晏莳听得入迷了,嘴角渐渐向扬。一曲终了,花凌忐忑地问道:“哥哥,怎么样?好听吗?”

晏莳毫不吝啬地夸赞:“明庭这支曲子煞是好听,就连太乐署的人也不过如此。”

花凌心中的石头马上落了地,又笑眯眯的:“既然哥哥喜欢听,那我每日都吹给哥哥听。”

晏莳道:“如此就多谢明庭了。”

花凌微微噘起了嘴:“哥哥何须与我如此见外,你若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晏莳笑了笑,又看向外面,“时间不早了,咱们早些休息吧。”

花凌有点儿不愿意:“哥哥,我还不困呢,你陪我再说会儿话好不好?就一会儿。”

晏莳其实也不太困,只是怕花凌累着了,既然他不想睡,那便晚些睡。

“那咱们最多再聊半个时辰。”花凌怎么说年纪还小,正长身体的时候,不宜睡得太晚。

“好啊,好啊。”花凌连连点头答应着,“咱们这些天也没有好好聊聊天,哥哥,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你给我说说,好吗?”

晏莳倒是没想到他想聊这个:“你想听哪些?”

花凌双手托腮,眼睛眨啊眨的:“关于哥哥的一切我都想听,哥哥,你从头给我说说呗。”

晏莳说了声好,真就从他出生时说起。说到元后活着时,他与元后之间的几件趣事,花凌听着会咯咯地笑出声来。说到元后薨后,他是怎样在那吃人的宫中活下来的,花凌红了眼眶,抽抽鼻子。

不过元后薨后的事情他说得并不多,只寥寥几句,那些黑暗的岁月,他着实不想让花凌去听。花凌干净纯粹,像洁白无瑕的玉,那么就让他永远保持着这一份单纯美好吧。

说到差不多时,花凌问道:“哥哥是今年才得已出宫建府,那以前哥哥从未出过宫吗?”

“那倒不是,”晏莳道,“身为皇子,幼时每年的生辰父皇允许我们可以出一次宫。待到长大后,帮父皇做事时亦可出宫。”

花凌眼巴巴地问:“那哥哥幼时出宫最喜欢去哪玩儿?”

晏莳道:“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每次都是随便走走罢了。”

花凌又问:“那哥哥可曾到过南清寺?我听说那里的香火很灵。”

晏莳想了想:“不曾去过,如果明庭想要去,我可以陪你去。”

“好啊,我要多烧几柱香,求佛祖保佑哥哥。”花凌勉强挤出几抹笑容,心里一阵失落,看来,他是真不记得了。

“王爷,王妃。”庆吉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晏莳朗声道:“何事?”

一边说着,一边已然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庆吉行了个礼:“皇上传话过来,要您马上入宫。”

晏莳与花凌对看一眼:“可知是何事?”

庆吉道:“获嘉公主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