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花凌要作诗,继后心里一惊,她是知道花凌的底细的,当初杨氏嫁进康乐公府之后对花凌厌恶的不行,便来找继后商量办法。两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好久,才商量出了如今这一法子。
杨氏嫁入康乐国公府时花凌还小,路都走不稳,话还说不全呢。这样像白纸一般的孩子,不任由她往上面泼墨?她想让他长成什么样的人便长成什么样的人,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懂什么好坏?明什么事理?知道个什么?她就算把盐说成甜的,把糖说成咸的他也会信的。
她不打他不骂他,就将他教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就算偶尔责骂几句,也会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他好。他非但不会记恨,反而会对她感恩戴德。在精神上攻击敌人,远比在肉体上厉害多了。
杨氏这样对待花凌还真取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如今,一谈到杨氏,谁都得一挑大拇指夸赞杨氏继母当得好。而且,杨氏已将花凌教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除了那张脸看着还行以外,其他的没有丝毫的可取之处。且对自己百依百顺,以后就算让他将康乐国公府世子的位子让出来,他也会肯的。
杨氏其实想让花凌变得混账些,在外面欺男霸女,吃喝嫖赌,胡作非为,恶事做绝的那种,然后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但杨氏怕花凌小的时候心性不定,若是出府后遇到什么人,受到挑唆不听自己的了,便将花凌拘在府中,府中可全都是她的人,定不会对花凌胡乱说什么的。
这么做确实是有好处的,花凌变得更加听话,但这么做的另一后果是,花凌胆子懦弱,已经不敢出府见人了。连府门都不敢出,又怎会到外面去胡作非为呢?
这些继后自然都是知道的,否则又怎会同意将花凌嫁给宴寔?
想到此处,继后忙阻拦:“陛下,快早些让这夫夫二人回去歇息吧。近来操持婚事,想必都累了。”
“母后,儿臣不累的,”为表示自己真不累,花凌还故意又挺挺胸脯,“既然父皇想听儿臣作诗,就算儿臣再累也不累的。”
崇谨帝与花凌聊得正高兴,自然也不想这么快就把人放回去:“那便作一首吧。”
花凌在大殿里看了一圈,又低头想了一会儿,方缓缓道:“皇宫皇宫真好看。”
崇谨帝刚听到第一句时,与宴寔昨晚听到时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样,尚未惊讶完,便听花凌继续道:“当然母后最好看。”
继后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就忘了告诉她那个妹妹,别叫他轻易炫耀什么文采。
“父皇长得也好看。”
宴寔在心里琢磨着,他形容美丽的词语是不是只会用好看?
“见到父皇和母后。”
“我这心里真高兴。”
崇谨帝震惊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祝愿父皇和母后。”
“笑口常开乐呵呵,”
“天天都有好心情。”
宴寔表示,不错,比昨晚在王府里作得还多了四句呢,值得表扬。
继后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崇谨帝也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乱七八糟的也能叫诗?只怕七岁的孩童作得都比他要好吧。但看着花凌那笑盈盈的脸庞,充满着祈求表扬的大眼睛,崇谨帝轻咳一声:“不错啊,不错。这首打油诗做得不错,通俗易懂,简洁明了。梓童,你说是吧?”
继后急忙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王妃这诗作得当真是妙极。赏!”
花凌又得了许多赏赐。
花凌开开心心地磕头跪谢,而后又问:“父皇,那您说儿臣的文采能考中进士吗?”
九五之尊的皇上也有些难住了,一看花凌那副样子就是个孩子,不能太打击孩子的信心,可是欺骗孩子也不好。
“王爷,本宫听闻今日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崇谨帝正愁不知该这么说,继后适时地将话题引开了,“今早还从城西的池塘里发现具尸体?这死者可是之前失踪的人?”
宴寔刚要作答,就听花凌疑惑地问道:“母后怎知城西的池塘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事儿臣也知道,早上的时候我们刚要出王府,一个很漂亮的公子来告诉我们的。”
继后心里咯噔一下,后宫不可干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她刚才急着转移话题,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宴寔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的:“是啊母后,这消息儿臣也是进宫之前才知道的,母后的消息知道的可真快啊。”
继后有些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崇谨帝将茶重重地放在桌上,当下两人谁都不再言语。
“父,父皇这是怎么了?”花凌吓得一哆嗦,“是,是儿臣不能考中进士吗?那儿臣便不考科举了,左右我娘说就算儿臣不入朝为官,也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的。”
花凌说话,崇谨帝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但听完后来的话,崇谨帝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你娘说不入朝为官,也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又突然想起花凌之前说的那句“像我们这种家庭地位的,还是不要与那些个寒门子弟争那个进士的名额了。他们都很可怜的,就指着做官才能过上好日子。”于是又问:“入朝为官一事,你娘到底是怎么与你说的?”
继后有些急了:“陛下——”
崇谨帝声音低沉又不失威严:“梓童!”
“我娘说,当官自然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啦。”花凌道,“让自己和全家都吃香的喝辣的,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继后还是忍不住插嘴:“王妃,话不可乱说,说错了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花凌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儿臣没有乱说话,儿臣说得都是真的,我娘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儿臣从不说谎,如果父皇和母后不信,那便叫人将我娘请来,让她说给你们听。”
“放肆!”继后气极,她妹妹那等聪明人,怎么就能养出这么蠢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不知道吗?
宴寔倒是站在一旁乐得看好戏:“母后可是恼羞成怒了?我倒是觉得王妃这主意不错,将岳母大人请来一问便知。”
花凌吓得忙道:“母后你为什么生气呀?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这样儿臣好害怕。”
“梓童,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再多嘴,”崇谨帝看了继后一眼,又看向花凌道,“既然做官只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那朝廷要这些做官的干什么?”
“那我娘没说,”花凌想了想,“父皇,等儿臣回去问过我娘之后再告诉您。”
崇谨帝道了声“好”又与他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与宴寔回去了。
“父皇,”宴寔行了个礼,“儿臣想去见见获嘉。”
获嘉公主年方十七岁,与宴寔同样是元后所生,元后也仅得这一子一女而已。
宴寔出宫建府之后,无诏不能进宫,说起来也已好久没见过妹妹了,但崇谨帝却已获嘉公主有事为由拒绝了,连什么事都懒得找借口。
宴寔无法,只得与花凌从飞霜殿里出来。花凌的那番话,可着实对昭王一派不利呢,尤其是明着说出继后干政一事。
虽然现在还不能改变什么,但各种小错处加起来就会像滚雪球那般越滚越大。
宴寔看看天空,白云翻滚,这皇城里的天是该变变了。
再看向自家小王妃,似乎比以前顺眼了。
“哥哥,我想哑嬷嬷了,”一踏进睿瑛王府的大门,花凌拽着宴寔宽大的袖袍轻轻摇了摇。
“哑嬷嬷?”宴寔一愣,府中并无此人啊,随后一想应当是花凌从康乐王府带过来的。
“嗯,”花凌的脸有些红,微微低着头,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哑嬷嬷是我生母的乳娘,后来我娘病死后,她便照顾我。哑嬷嬷虽然不会说话,又不认识字,但对我特别好。这么多年,我一直未与她分开过,昨日成亲到现在,是我与她分别的最长的时间,我真是有些想她了呢。哥哥,你知道哑嬷嬷在哪吗?”
宴寔还真不知道,唤来管家一问,管家便将哑嬷嬷找来了。
“哑嬷嬷!”花凌看见哑嬷嬷来了,异常高兴,张开双臂朝她跑去,似乎是想要抱住她,但碍于有宴寔在没有好意思。
宴寔看向那哑嬷嬷,约莫有六十多岁,干瘦干瘦的,头发花白,脊背也有些躬了,看见了花凌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来。抓住花凌的双肩又上下打量着,手比比划划的,看样子应该是问他怎么样了。
这两人的样子倒不像主仆,像是祖孙呢。宴寔叹了口气,自己有多久没享受过这等天伦之乐了。
“庆吉,”宴寔问向站在身旁的管家,“王妃带了多少陪嫁的丫鬟和小厮?”
庆吉回道:“回王爷的话,除了这哑嬷嬷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
宴寔吩咐道:“将哑嬷嬷留下来伺候王妃,其他的人去做杂活吧。”
庆吉自然知道宴寔何意,忙去办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