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鳄鱼扒拉着纸碗,垫脚探头,黑豆眼充满好奇:“客人,蜂蜜好吃吗?”
好吃到都蹲下来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虫族很多,倒也没有谁去关注蹲在棉花糖摊前面的军官。
阿瑟兰觉得好笑,埃文冲他弯了弯眼睛。
但这里不能呆太久,好玩的都在后面,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星币,在桌案上一字排开:“不用找了。”
牵着埃文走了几步,小鳄鱼看清楚面值小爪子抓着星币,连忙跳起来:“客人客人,您还差一枚星币。”
阿瑟兰停下来,左摸右摸,想从口袋里抓出几枚星币,但他居然只有那么一点零钱。
小鳄鱼还敲碗等着,阿瑟兰问老板:“可不可以用终端转账。”
老板摆着尾巴,擦擦围裙:“终端是什么?”
他是个传统派的鳄鱼,家里不购买科技产物,对这些没有太大兴趣。
但是吃东西要给钱,这点不会错。
美妙夜晚的第一步毁于没零钱。
星网上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阿瑟兰尴尬的要命,而且哭笑不得,他抬了抬军帽,窘迫的挠挠眉毛,却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
埃文静静地看着银发军官,想到了从前,茶绿色的眼睛里溢满笑意,有些克制不住的笑出声。
“少将,为什么我没有听到珠算的声音。”
那顿饭要记一辈子吗,谁还没有不方便的时候。
而且他的精神世界也是很富有的。
阿瑟兰语气从容的解释:“我现在待遇很好,没有过去那么……反正比之前好。”
埃文点头,抿了抿嘴唇,淡而修长的眉毛舒展开,微妙点头,一副努力敷衍的微笑。
阿瑟兰掐住埃文的脸:“……”
好在有背着大旅行包,前来买棉花糖的游客,知道事情原委之后,十分慷慨的付了一枚星币。
埃文和阿瑟兰惊讶的答谢他的好意。
游客大大咧咧,笑容爽朗:“没关系,我第一次到噩梦鸟之森,这里可真不错,帮我拍一张照片吧,我想和这间棉花糖铺子合影。”
鳄鱼的小摊装点得色彩缤纷,很有种族特色。
在最前面,还用木头雕刻了月见怜,这是虫族最喜欢的花卉。
阿瑟兰松开埃文的手,举起终端,对游客动作示意:“过来一些。”
埃文站在棉花糖摊后面,和鳄鱼老板和小鳄鱼一样,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举起的终端。
对接了终端视讯之后,阿瑟兰举起手腕,拍了一张,发给游客那份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留下了原图。
游客收到图片,有些奇怪的嘀咕:“怎么看起来有些糊。”
阿瑟兰心情很好,好到和颜悦色:“要再拍一张吗?”
游客只在意了一瞬,接着随意的摆摆手,和阿瑟兰和埃文道别,背着背包准备去别的地方。
埃文和阿瑟兰也准备离开这里,到下一个游览点去。
步行商业街建设了两年多,现在已经很繁华,但埃文不敢随便吃东西,只吃一点水果。
没有翅膀,他的精神力湖泊很难稳定下来。
阿瑟兰牵着他,越往里,虫族越多,挨挨挤挤的十分热闹。
这两年污染区清理的速度想象不到的快,军雌牺牲数量锐减,没有了大面积的污染区,移民和城镇建设就像坐了火箭,一天一个样。
周围的虫族还有些在讨论白天的广场。
这些虫族远道而来,只为了看一看风暴之眼。
当然,也有些是为了某些特殊的使命,埃文看到一个背包客的拉链坠是一个很古老的军徽。
那应该是一千年前的东西,一代冕下进入地宫时负责安全护卫的军团。
说是护卫,实质上是强制征召,那时候帝国还在吞并其他小国家,作为战俘的部分雄虫被送到孤岛。
混乱纪元最初的时候,生存资源被污染物挤兑,朝不保夕,风雨飘摇,帝国采取了被后世极为诟病的强征制。
执行强征制的军队,军徽是一朵麦奈花。
当时没有静修法,又因为第一次尝试,什么都在摸索,军队不停的往里填缺口,死了很多雄虫。
直到二代冕下之后,静修法勉强摸索出来,污染物得到扼制,帝国苟延残喘,步步为营,一路走到今天的复苏纪元。
军雌结婚率一直不高的原因,是因为如今所有驻军,前身都是麦奈花军队。
虽然没有特意去普及这段历史,但直到的雄虫,都有些避讳军雌。
带着那些军徽来到这里的虫族,一般都是家庭传统,来这里忏悔或者朝圣。
阿瑟兰搭着埃文的胳膊,和他玩了两个游戏,输了好几百个星币。
第一个游戏是投壶,埃文把老板的壶打碎了。
阿瑟兰拉住他,惊愕道:“让你往壶里扔东西,不是把壶扔了。”
第二个游戏竞技。
埃文不会操控,按钮在他手里往往只是一个装饰品,他全神贯注,但完全跟不上节奏,控制着小人乱放技能,还用被动弹到墙壁,反伤了自己。
阿瑟兰一通极限操作,仍然输给对面。
埃文放下手柄,冷淡的撇了旁边一眼,深沉道:“少将,你太笨了。”
阿瑟兰:“……”想摔手柄,但摔坏了要赔。
离开游戏区,路过一个枕头装饰的地方。
埃文停下来,询问阿瑟兰那是什么。
招牌上只有一个简洁的图案,但是有不少虫族进出,阿瑟兰挑眉,带他走进了一家叫做[瞌睡]的胶囊影院。
这里是步行街中心,离酒吧和饭店很近,提供短暂的休憩。
经营是自助形式,面向情侣开放。
胶囊影院提供一个集装箱大小的空间,里面都是软装,情侣可以一边依偎着看电影,一边……打瞌。
阿瑟兰选好了片子,拉着雄虫进了胶囊空间。
拉灯之后,屏幕上放的是《虫儿船一号》,埃文抱着膝盖,看得很认真。
阿瑟兰也换了一个心情,重新去看这一步电影。
两个虫族默默不说话,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阿瑟兰并不是不想做什么,他还没有那么纯情,
但是如果一定要分开,那么繁衍只是在增加彼此的负担。
说不定原本可以忘掉,继续好好生活,却因为这种牺牲意义浓厚的诀别变得沉重而难以忘怀,阿瑟兰认为,性欲只是情感的体现,但不是表现的唯一。
他安静的看着屏幕,目光深邃。
电影结束,最后一个演职人员的名字飘过。
埃文缩进被子里,阿瑟兰坐在旁边,大力的揉被子:“你不是都看过一遍了。”
埃文从被子里拱出来,鼻头有点红,但还是保持着刚强冷漠人设。
他抱着胳膊,满头乱发:“抱歉,我知道现在有些情绪化,但我需要点时间缓和一下。”
阿瑟兰指了指棉被:“缓和的方式就是缩在被子里吗?”
埃文说:“耀祭司大人告诉我,这是成年虫的排解方式,而我很早就开始做了。”
阿瑟兰压了压嘴角,附和:“好吧,我也是这样,只不过我的被子比你的要更宽更大一些,起来,我们去今晚的最后一个地方。”
埃文迟疑了一下,跟着站起身。
绕过集装箱,背后是一座露天的酒吧,四周是藤蔓和树木,此时酒吧里都是虫族。
在树木中心位置稍微稀疏一些,那里搭建了舞台,乐手们正在测试乐器。
阿瑟兰和埃文站在阴影里,正好能够看到舞台,音乐声响起来,震耳欲聋。
埃文被声浪震得退后了一些,等到乐声平息了一些,他凑近阿瑟兰:“ 少将。”
阿瑟兰抱着胳膊,垂眸:“怎么了?”
埃文停顿片刻:“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阿瑟兰沉默了好一会,他放下手臂,嘴唇贴在埃文耳边,话语微凉:“听死亡金属,谈恋爱,接吻,很多事,你把它们写了下来,做成计划表,卡洛斯说,你想和我做这些,不是吗?”
埃文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阿瑟兰蹭了蹭他的鼻尖,声音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声浪中,埃文什么也没听到。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埃文重新回到了那座白色大楼,换上长袍。
雌虫靠着悬浮车抽烟,卷烟细细长长,夹在指尖。
埃文看着阿瑟兰,他知道世界上应当有很多可以两全的方法,不必要人们在其中艰难取舍。
而身为冕下,他其实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现在是复苏纪元,不再是混乱时期。
地宫的掌握一定的权柄,冕下也会有更多,更丰富的选择。
但这一切都是埃文的个人意愿。
他把阿瑟兰的名字写在隐蔽的角落,把少将排在要做的事后面。
埃文说:“少将,这是我过的第二个夏天了,夏天真的很好。”
阿瑟兰眉头松开了一些,他想到了麦奈花蜂蜜,夏天最出名的就是这个,还有夏日盛典,烛花塔。
他插着口袋,微笑:“是啊,夏天很好,埃文。”
埃文很肯定自己的心脏像高处坠下的皮球,重重的落下,又轻轻的抬起。
阿瑟兰向他挥了挥手,嘴角扯出一点微笑:“快回去吧,我猜有很多人正在找你。”
埃文愣了下。
过了好一会,他点头:“好。”
阿瑟兰站在原地,等到他的背影消失,他打开终端,照片里存着一张照片,雄虫站在小鳄鱼身边,目光专注的看着镜头,
阿瑟兰扯扯嘴角,笑了笑,慢慢的笑容渐淡,他捻灭了手里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