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陆鸣还觉得徐鸥十恶不赦,万死莫赎,一个小时后,他已经开始觉得徐鸥和蔼可亲极了。
毕竟徐鸥骗的人不止一个,还骗了陈訾,骗了乒乒,骗了鹿山其他的成员们,现在陆鸣跑了,徐鸥可能还在收拾残局,对着人一个个解释,陈狗那爆脾气也不好控制,算是已经得到报应了。
相比之前,梁晔生的谎言让他崩溃得多。
“怎么会这样?”他坐在副驾驶上,怔怔地看着那两本既熟悉又陌生的结婚证,“你不会是去做的假证吧?”
梁晔生又很无奈地瞥了陆鸣一眼:“那你去报警。”
除了这一句,梁晔生又不说话了,而且他还选择了最有理由的时候,他在开车。陆鸣也只能被束缚在座位上,看着梁晔生沉默的侧脸,一路驶进夜色里去,看得差点就消了气。
“梁晔生,”陆鸣陷入了更深层的迷茫,“你怎么就不喜欢说出来呢?我心想也没人拿刀逼着你不让说话吧?”
在陆鸣那里,表达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件称得上有一点困难的事情,他哪怕想藏着,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暴露。可梁晔生好像不一样,梁晔生主动会说的事情少之又少,需要陆鸣用尽力气去撬,才能看见蚌壳里的珍珠。
“是不好意思吗?”陆鸣坐回去,不遮挡梁晔生的开车视线,一个人自言自语,“这也没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啊。没离婚不是挺好的嘛,不过我记得我签字了啊……”
前方出现红灯,梁晔生刹车停住,陆鸣看着红灯发了几秒的呆,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是你不愿意签字对不对?你舍不得了。”
梁晔生这时候倒是愿意说话了,可却是反驳的内容:“当事人不在场,手续本来就办不了。”
陆鸣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后面也没跟我说啊,啊对,你还骗我,在乒乒楼下的时候,你说离婚证在你那里。”
梁晔生又开始专心他的开车事业了。
陆鸣问不出个结果来,心里憋得像个气球一样爆炸了,而且为什么梁晔生现在还一副装死的样子,明明是他做错了好么?
陆鸣索性拿出手机来,开始发消息。
他刚发出去,梁晔生的衣服口袋里的备用手机就开始震动,梁晔生腾出一只手去按了几下,还好设置了静音。
“你在干什么?”梁晔生问。
“你又不肯说,”陆鸣说,“我又想不出来,那我只好去问我的骗子婚姻咨询师了。”
小L老师在他这里的评价持续走低,可他却愈发地喜欢找小L老师说很多无聊的事情。这个人总有着时不时的刻薄,又老是骂陆鸣,陆鸣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还没有拉黑这家伙。
陆鸣又把结婚证翻开,快两年前的照片了,相纸上的陆鸣笑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开,梁晔生在旁边,看起来很温柔。
“我都还在想,这次去复婚,要重新拍照,我该穿什么衣服去。”陆鸣说,“我还觉得我的头发颜色需要重新染一下。”
小L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回复陆鸣,陆鸣放下手机,开始自己琢磨。
梁晔生签字了吗?陆鸣觉得梁晔生没有签字,他刚才没有承认,说是因为陆鸣这个当事人走了。可是,好像也没有否认?
陆鸣觉得头都要痛了,他只是一个没什么智商的人,可却碰上了梁晔生这种史诗级的难题。
“这会儿安静了,”陆鸣越想越忍不住抱怨,“刚刚在餐厅亲我的时候就挺明目张胆的……”
最后菜也没有吃完,梁晔生只是说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车都开到一
半了,突然让陆鸣打开面前的储物箱。
陆鸣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他又提出来一个假设:“离婚……啊不,假离婚的那一天,你来找我,没有跟我说,是因为你就不想真的就这么离了吧?”
毕竟那时候,他们还处在吵架的状态,陆鸣总是说蠢话,梁晔生又是个不说人话的,要是三言两语又吵起来,可能陆鸣那性格,第二天真的又要去一趟,把手续给办齐全了。
突然出现在乒乒楼下,却找不到理由带陆鸣回去,还不肯说出真相,结果编造出了虚空之中的离婚证。
“没有想过不告诉你,”梁晔生终于说话了,“一直没想好怎么说。”
梁晔生倒是真的想过,做两本假的离婚证来忽悠陆鸣,可是思考了一下,这只会让他的愚蠢行为变得更加不可救药,一路推到深渊里去。
梁晔生想,也许自己不适合搞科研是有原因的,他可以解答具体提出的问题,却无法找到一个完美的选题方向,也不能清楚地跟人阐述他的想法,他需要被陆鸣这个自己都不成熟的人带领着,才缓慢地完成爱的课题,两个人都只能堪堪拿到及格分。
车停好了,他们到楼上去,可陆鸣还是不想放过梁晔生,他跑回房间去,拉开抽屉,又带着一个小物件回来。
“你看,”他展示给梁晔生,那枝蜡雕出来的玫瑰,“你看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梁晔生却反问他:“你知道为什么会送你这个吗?”
陆鸣一愣:“啊?这还有什么理由?”
果然是不记得了,梁晔生说:“两年前,咖啡馆,我坐的那张桌子上,有一枝粉白色的玫瑰,一抬头就看到你了。”
梁晔生平时,也并不是会送这种浪漫礼物的人,会去提前准备这种东西,只是因为他遇到陆鸣已经两年。
而陆鸣只是一个不会记得任何纪念日的笨蛋。
“我真忘了。”刚才还想要质问的陆鸣苦着脸,“哪天啊,我就记得见到你的那天很热了。那两周年的时候我们在干什么?”
梁晔生说了一个日期,陆鸣又努力回忆起来:“在,在上床?”
他对这个倒是印象很深,梁晔生那天在床上异常地强硬,他被搞得射了好几次都没结束,最后被抱到浴缸里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哑了。那时候他还想,操,这分手炮的质量也太过硬了一点。
梁晔生说:“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陆鸣绕过茶几,和梁晔生坐到一起,他又忍不住去拉梁晔生的手,梁晔生比他高,手也大一圈,会让陆鸣觉得暖和。
“一定是我一直太主动了,把你给惯坏了。”陆鸣轻轻咬了梁晔生的手指一下,“你真的很不好哄,我忘记了纪念日,你不告诉我,又不高兴,那有什么用。”
总是如此,受伤不告诉他,因为受点轻伤陆鸣就反应大得不行,不想让陆鸣知道,可是陆鸣真的完全不知道没关心,又一个人生气;离婚也是,那天不告诉陆鸣,后来也不告诉陆鸣,因为陆鸣一定会问为什么,而梁晔生需要说:“因为不想分开。”
陆鸣意识到,这样的话对梁晔生来说不太容易。
“我很生气的。”陆鸣还在跟梁晔生强调,“徐鸥和陈狗现在立刻搞基了我都没这么生气,我们还要在一起很多年的,你不能一直让我猜吧,人老了智商会降更低的!”
陆鸣不想再来第二遍了,这一次就把他折腾得更惨,他以前自由得很,合租的群居房地下室都住过,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可是现在他变得挑剔,乒乒的狗窝他住不下去,新租的房子他睡不安稳,他只想和梁晔生住在一起,早上醒来的时候,也躺在床上牵着
梁晔生的手,胡说八道着让梁晔生别去上班。
梁晔生看起来,似乎也终于准备说点什么了。
“以后别哭了,”梁晔生说,“你哭起来也不好看。不要总是想一些无聊的事情,我很爱你。”
陆鸣那些不安的想法,变成了驱动梁晔生的能量源,让梁晔生意识到,陆鸣需要的不仅仅是表面事件的澄清。陆鸣像是一只凭着本能行事的小动物,天然地亲近着爱人,原本应该给他很多显而易见的爱,让他活在自得的快乐之中。
不仅要告诉他那些龃龉都是误会,比如和同事的关系,更换工作的原因,消失几天的理由,还有乌龙的离婚证,陆鸣还需要一些别的。
“我没想过要跟你分开,也分不开。”梁晔生说,“有点痛,别咬了。”
陆鸣觉得他应该再咬一口来以示惩戒。
所以他侧过身去,跟梁晔生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而这一次,终于没有不长眼色的服务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