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毛满头大汗地从噩梦里惊醒。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破旧木板双层床,大脑一片的空白。
做梦了?
在他的梦里,整个学校都被两个奇葩新生夷为平地。
当然,将学院变成废墟的主力还是那根长着校长脸的诡异恶心的长虫,他们好像一条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链条一样,噩梦般地充斥在整个学校里。
红毛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纱布,浸透了冷汗,一时之间竟然让人分不出究竟是血还是汗。
他平躺在床上喘息了几口。
记忆渐渐回笼,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早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了。
呵呵。
刺耳的铃声响起,红毛的上铺就像机器人一样准时地坐了起来。
机械的穿衣“悉悉索索”声在这个房间的不同铺位上同时响起。
红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要起床洗漱,准备早读晨跑吃早饭上课了。
平平无奇的一天。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但是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一点,日子不能继续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必须有人来让一切做出改变,就像他梦里的——嗯?什么来着的?谁?
红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他差点背自己的动作给弄得恶心得吐出来。
昨天下午才挨的打,额头给打破了,脑子大概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但是,校长不可能放他出去看医生的。
男子汉大丈夫,受了这么一点小伤就要上医院,简直就跟个老娘儿们似的。
不批准!
于是,他昨天下午的时候,只能够跑到校医室里勉勉强强地找了医务老师给他稍微处理包扎一下,然后还回去上了一晚上的晚自习。
他不能再在这个“学校”里待着了。
这里也没有正经的老师教授知识,每天就是让他们背背背,严格遵守着时间作息规律,一旦有人出现问题,所有人都会受罚。
挨打的那种受罚。
即使曾经是个“无药可救”的社会小混混,红毛也知道:首先,除非是为了保护自己,否则随便打人就是不对的,就是错误的。
哪怕是在“道上”,也没有哪个混子是真的见人不顺眼就上手的。
大部分也就是骂两句,脾气不好的没有任何理由地动了手,日后道上也是要受人唾弃的,成不了什么大事。
谁都不会喜欢乱动手的人的。
但是在这个“学校”里,教官的心情不好,校长的心情不好,都可以随便找理由来惩罚学生。
学生生活在整个“学校”生态链的底层。
甚至连食堂的大叔不高兴了,也可以在菜里多撒一把盐,看着那些不三不四的“学生”们因为没有把饭菜吃完浪费粮食而接受惩罚。
红毛昨天下午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而爆发了。
爆发的原因是隔壁女班的一个姑娘因为刚来,不是很懂“学校”的规矩,所以她看教官说要晨跑,二话不说地就举起手,说自己不能跑。
在这个“学校”里最严重的是什么?
莫过于顶撞“长辈”了。
你既然敢在“学校”里顶撞“长辈”,那说明你回家以后也一定会顶撞长辈。
而每一个被送到这所“学校”里的学生,无一不是存在问题的残次品。
他们需要的教导,就是像训狗一样的,由“学校”来代替家长,让他们学会服从长辈的命令。
绝对的服从。
恰好当天负责的教官的脾气也不好,起床气大,直接就拉着那个姑娘的头发,拽着她出了队列。
那个姑娘的头发还是新烫的,不仅新烫,而且还有点长。
“学校”规定了女生最长二十厘米,男生一厘米。
违规者直接由发现老师或者教官处理,一刀剪了。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教官受过女生的欺骗还是嫌弃,反正在看到那个女生的头发以后,教官直接就炸了。
他从腰带上取下了铁棍,一棍子就直接抽在那个女生的身上了。
半点也没有因为对方是女生而产生心慈手软的情绪。
红毛起先也是在旁边看着的。
动都不敢动。
但是伴随着那个女生的叫嚣“我爸妈都没有这么打过我”“你算什么东西”“还有没有天理了”“救命”“救……谁来救救我……”,声音一点一点地弱了下去。
在“学校”里勉强地待了三个月的红毛忽然间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的动画,后来还沉迷于ACG。
没有一个正常的主角,他会看着别人遭受莫名其妙的痛苦折磨。
换句话说:中二也好,英雄主义也好。
可他在这个“学校”里,不要说帮助别人了,他能够对别人的逃跑、犯的一点小错误袖手旁观,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上铺的那名同学早就因为写给校长跟学校漫天拍马屁的新闻投稿,投稿被发表,校长特意在全校的学生面前表彰了那位同学,还让交广跟老师以后不要打他,就算是他真的犯了一丁丁点微不足道的小错误,也完全可以让他接受其他的惩罚而不挨打。
而他的对床,一个专门追着人举报的四眼。
他也早就因为积极揭发检举同学们的不良行为习惯跟逃跑计划,让老师跟教官们对自己青眼有加。
乖巧一点的学生在进来的几天后就会摸透这个“学校”的生存规律。
他们缩起脑袋来,安静地做杀鸡儆猴里的那群猴子。
也都是校长眼里听话的“可造之猴”。
最后一种学生则是校长跟老师教官们最不待见的。
不是因为家里没钱,而是因为这种混子太妹一样的学生,他们最不服管教。
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管他们。
只能够打,打到他们知道厉害为止。
至少,校长跟教官们是这样相信的。
红毛听着那个女生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的呼救声,他忍不住抬起头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对方,看着她逐渐黯淡下去的渴望帮助的目光。
他瘪了瘪嘴。
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跟这个小姑娘差不多的年纪。
如果是她挨了打,哪怕只是一下,红毛真的能够抡起板砖去找人拼命。
反正,他也只是个孩子,谁打谁吃亏。
在红毛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挺身而出,拉住了教官还要继续打下去的手。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够了,她快要死了,你没看到吗?”
教官停手了。
但是他的关注对象从那个小姑娘变成了红毛。
他皮下肉不笑地盯着红毛,眼睛里是阴冷的光,他一个甩手就将红毛给丢了出去,看着红毛被摔在地上,疼得脸都扭曲了一瞬,心底的郁气散掉了不少。
“怎么?你也要顶撞我?”
红毛咬牙坚决摇头道:“我没有,我只是想要跟您说一声,这姑娘不能挨太多打,她应该是那个……那个来了,身体比较虚弱,真的不能挨太多的打。”
“好啊,既然你想要英雄救美,那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咯。”
教官说着,抬起铁棍就要打红毛。
一棍,两棍……红毛疼得开始无意识地躲避,结果到了最后,他直接昏迷了过去,没有及时躲开打在额头上的那一棍。
被直接打得头破血流。
教官都被吓了一跳,但他还是硬撑着让自己显地理直气壮一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他们这些不长心的孩子好。
躺在床上的红毛回忆到这里,定定地盯着装了“防盗窗”的寝室窗户,透过脏兮兮的玻璃露进来的那一缕阳光。
阳光是有温度的,但是照射进寝室里以后就变得昏暗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做了一个噩梦,但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要活下去。
比那些一遍又一遍地说他是个废物他不行他是个社会垃圾的人还要努力地活下去,让这个世界知道自己的遭遇,让大家公正的对待他们这些“残次品”。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做一个勇敢的好人。
就像……嗯?像谁一样来着的?
红毛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了“神经病”三个字,来得丝毫没有根据,很大的可能就是幻觉里的人。
沉迷ACG嘛,产生什么幻想都是正常的。
“喂?红毛?你还不走?”
跟红毛一批进来的蓝毛踹了一脚红毛的床柱子。
红毛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穿起了衣服,连洗漱也顾不上地冲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首先他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无论是字面意思上的逃出去,还是更深层的逃出去。
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是他从梦里学到的。
逃出去以后他要好好学习,其实学习也没那么无聊,只要不是强行按头让他上课的话。
明天会更好的。
如果明天它不能自己变得更好,那就让他来将明天变得更好。
多年以后,成为了逃生类游戏顶尖设计师的红毛想起那个晴朗的早晨,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依然未能想起,那个一直支撑着自己,支撑着自己活到成功逃离将“学校”的全部生态展现在世界面前的噩梦。
在噩梦里,他究竟遭遇了什么,让他能够鼓起勇气,咬牙努力地走下去?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过得很好,而且,因为他的努力,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遭遇他所遭遇过的地狱了。
【我心怀希望,是因为我曾见过最深的绝望,从最深的绝望里开出一朵小小的弱不禁风的白花来,即使不被期待,也依然努力绽放。——红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