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回家的高铁的时候,龙井才彻底的理清思路。
他手机里的几十个未接电话,除开同学、洗白方、关悦、陈楚辞他们打来的电话以外,剩下的都是表弟打他的电话。
二十个电话,龙井已经基本上相信了表弟的说辞。
他爹得了骨癌,必须要进行治疗。
治疗的费用很高,家里没有指望着他一个学生能拿出什么钱,所以最后龙井他妈就决定暂时不告诉龙井,让龙井在学校里安心读书,等事情稳定下来以后再说。
龙井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他突然很难受。
陈楚辞说的对,他确实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特别好的环境里,人世间的什么苦他都没有吃过。
有的人一直保持着赤子之心是因为他真的有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而有的人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只是因为他们的际遇比较好,没有遭受过毒打。
平常上学的时候龙井从来都没有感觉过自己穷,单纯地靠生活费还可以存好多钱,大概也有他情感缺乏欲求淡薄的因素在里面。但是在听说自己的父母缺钱的时候,他还是难免地心疼起自己被“中间商”赚的“差价”。
那些钱他妈十八岁的时候交给了他,对他说:“这些钱是你自己存的,我们不贪你的钱。你应该学会对自己负责了,我们不会再过问这些钱,但是我们希望,你花钱的时候一定要问过自己的本心。”
“这件事你做的对不对?你有没有后悔?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
确实是后悔的。
但是坑已经掉进去了,那就只能够靠自己爬出来。
他一个成了年的大小伙子,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办法总比困难多。
赶到疗养院的时候夜深人静,护士台的值班护士都有点犯困,眼睛半眯着,在龙井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瞪圆了起来。
龙井风风火火地走过去就要问有没有一位姓龙的先生住院,但是刚刚走到服务台时,他的头忽然有点晕。
他扶着额头,晃了晃,一把按住了身边的扶手,然而还没有等他缓过劲儿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天旋地转就涌了过来。
龙井睁开眼,这是一家普通的疗养院。
他坐在一间平平无奇的办公室里,他的对面坐着一名平平无奇的忙碌医生,而他自己似乎也穿着象征着救死扶伤的白袍。
“你有什么疾病?”
那位医生的问诊席上坐着一位老妇人……的骨灰盒,骨灰盒很新,烫金还锃光瓦亮的,耀眼的颜色很吸引眼球。
旁边侏儒模样的家属代为回答到:“喉咙有点痒,耳朵也不好使了。”
医生头也不抬地就在病例本上奋笔疾书。
他写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了第二句话:“检查都做了吗?”
家属忙不迭地点头,在医生的下一句话之前,明目张胆地将一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想要开这些药,肯定能够治活我们家老太太,你别多管闲事,就按我们说的办!”
医生手上的笔突然间被他写断了。
他停下笔来,猛的一个抬头,冷笑道:“是我给老太太看病还是你们看?”
家属也笑了:“那当然是您看,但这药——您就算是开了,多的——我们也不要!”
“转院,你们这肯定得转院,我们这里救不了死人。”医生似笑非笑地觑了他对面的龙井一眼,继续道,“药我只能按照需要开,开不了别的。”
他说着,还朝着龙井伸出了手。
“给我一支新的笔。”
龙井的直觉告诉他,他肯定是进入了新的副本。
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后,他第一时间从自己这边的笔筒里抽出一支跟刚刚那个医生使用的钢笔一样的钢笔,将粗端递给了医生。
医生接过笔“唰唰唰”地在病历本上写下了几行字,心情不是很好地丢到了家属的手里,拍了拍骨灰盒,吊儿郎当地说:“老太太,您这病得去九号院治疗,我们这里治不了。”
侏儒的眼睛顿时红透了,盯着医生,惨惨的颜色,像是劣质的塑料珠子。
龙井还没有来得及记住眼前的医生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细节上有什么区别。只见那名侏儒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破烂缺口的刀子,愤怒得大吼了一声:“你就是欺负我们乡下恶魔!我早就知道了!我不认识字!但是我会数数啊!你看看这是九个字吗?!我让你开九个字的药!你给我开了十个字的!病我不看了!我们家老太太要是没有活过来!我要你们一整个疗养院给我上天堂偿命!”
电光火石之间,龙井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尖刀直奔医生的头顶——这个病人家属就没想着要留手!
说句实话,龙井是真的一脸懵逼。
他懵逼地看着医生被砍了一刀,满身是血,脑花都露了出来,连颈椎骨都断了一半。
侏儒的力气是真的大。
更离奇的还在后面,那个医生起初被砍了一刀也不是很生气,反而习以为常地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抖了抖肩膀露出了一对漆黑不见底的恶魔翅膀。
翅膀不是很大,但是足够翅尖的羽毛落到龙井的这一边还扇了他一嘴鸟风。
侏儒害怕地退了两三步,但是心底的怒火支撑住了他的行动。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子,试图凭借着自己手中可怜的利刃来汲取一些“力量”。
医生笑了。
他的笑容很扭曲,一边笑还要一边张开嘴说话。
“来啊,互相伤害啊,老子天生的大恶魔血统老子怕过谁?!”
龙井:“……”
他有点不是很看得懂这个游戏副本。
恶魔?上天堂?疗养院?
龙井的视线扫过自己的桌面,他忽然间发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红色按钮,在按钮的旁边写着一圈字——紧急事件联系按钮。
字他还是认识的,只不过是丑了一点。
本着毕竟是个游戏总要做点什么的想法,龙井按下了那个按钮。
“滴——您好这里是恶魔疗养院的保护室,嗯~请问您有什么紧急事件?”
龙井灵活地躲开了一块飞速向他砸过来的板砖,对着那个按钮道:“这里有个病人家属跟医生打起来了。”
“哦~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们疗养院的医生都是专业的,至少也是小恶魔出身,绝对不会被打死的。”
“……”
这他妈就是你骄傲的原因吗?!
眼看着三本砖头厚的恶魔生理学朝着自己面门而来,龙井干脆利落地往桌子底下一躲,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朝着按钮喊了一句话——“医生说他是大恶魔!”
按钮对面顿时传来一声杯子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很清脆。
“卧槽!你不早说!”
龙井躲在桌子底下,看着掉进来的手臂,面无表情地回敬了一句:“你早问了吗?”
“快快快!集中!集中!稀释圣光!圣约录音!我们要尽快赶过去!要不然病人就被打死了!我们又要被扣钱!”
对面还在骂骂咧咧的准备着,龙井捡起地上还在满地找自己的手臂,犹豫了一秒,决定帮它一把,直接丢了出去。
“轰隆!”
一道恶魔黑炎骤然落地,砸得那个手臂顿时分作无数块,断裂面上还散发着烤熟的焦香,热气腾腾。
龙井咽了咽口水。
他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头晕的了。
饿的。
一天没吃饭了,可不得饿晕嘛?
保护室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但是在这位医生将承重墙都拆光之前,他们还是赶到了。
“无关人员注意隐蔽!”
稀释圣光瞬间照耀了整个房间,龙井藏在书桌底下,只有一缕落到了他的身边。他想了想,把自己的小拇指伸了过去,发现在这光照下自己并没有感到不适应,反而还觉得温暖。
“嗷——”
侏儒被这光一打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顿时被医生一翅膀扇了个正着。
保护人员的防护网架设地非常及时,他们熟练地救下了侏儒,然后又很熟练地开始解除大恶魔医生的恶魔暴走状态。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
几分钟以后,匆匆飞到的急救小恶魔医生,连忙对奄奄一息的侏儒开始了抢救。
嘈杂声越来越远,龙井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看差不多了以后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然后迎面撞上了正在喝脑花的大恶魔医生,脑花是真的脑花,不过只有一半。
“你还好吧?刚刚没有吓到你吧?”
大恶魔医生笑得非常和蔼,好像刚刚暴力拆了承重墙的不是他一样。
龙井其实并不想跟他继续打交道的,太危险。
但是,真注定遇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主线任务开启。】
【任务名称:恶魔家疗养院。】
【完成奖励:白银道具/技能X1。】
【当前进度:0/7。】
【当前存活玩家数:2/2。】
【提示:恶魔家疗养院医生敬业的一天,从打架开始!】
提示音还没有在龙井的脑子里响完,他就听见医生拿着那半个脑花对他微笑道:“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灰白色的脑花在灯光下显得颜色诡异,没有各种佐料的点缀,看起来就仿佛是黑暗的诡异料理。
龙井沉默了一秒,紧接着非常克制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敢太用力地摇头,生怕自己触动了什么必死的flag。
医生非常遗憾地抽回了装着脑花的小碗。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懂得欣赏,脑花多好啊,这脑花你平常可吃不着!”
龙井:“……”
谢谢,我不是平常也不想吃。
“你后悔了吗?”医生笑嘻嘻地将脑花一饮而尽,“后悔也没用了,不过我还有别的办法。”
只见刚刚那个被砍了一刀的医生神情迷幻地从抽屉里取出了盒子,盒子打开,里面存放着一套精致的手术三宝。
雪亮的刀锋即使是在昏暗中也丝毫不逊色。
他抽出一把手术刀,非常霸气地摆在了龙井的面前。
“来吧,让我来帮助你吧!”
龙井冷静不住了:“您要做什么?”
医生看起来似乎对龙井有点同情:“我虽然是个医生,但是我也理解有些精神病人的自残行为。我们恶魔哪怕只剩下半个脑子也还是可以活下来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我的手术水平是有目共睹的,你在天堂留学了这么久也挺不容易的,现在你根本不用担心如果摘除半脑手术做的不干净,脑子重新长回去,哪一天又忍不住再切开取脑花吃怎么办。你对你的自控能力没有什么信心,我是过来——”
“没有人……呃,恶魔会担心自己的脑子去的不够干净吧?”龙井感觉到了头大,他现在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次副本的棘手之处了。
看样子他应该不是一个恶魔,没有恶魔那么强大的体质作为前提,万一他在这些恶魔的强迫或者欺骗之下做出了什么不可预估的事情,很可能就会直接死在副本内。
医生像是有些不相信龙井,他怀疑地扫了龙井一眼,对他道:“真的没有恶魔会担心吗?天天开脑子,大恶魔也承受不了的。”
龙井:“……”
医生说着还很回味地砸吧了一下自己的嘴:“脑花真好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来找我做开颅了,这个味道真是——绝了!吃一次能够回忆一辈子!”
龙井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话题从不可控的方向转移。
“比起脑花,我更喜欢吃烤鸡翅。”
医生诧异地看了龙井一眼:“巧了,你也喜欢吃翅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