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乱石林附近依然人影稀疏，从林间吹来的风，带着湿沁沁的寒意。
二人先是绕着林子转了半圈，又挑了一条最宽敞最亮堂的路往里走。
“到了。”小石头停下脚步，“我也就敢到这里了，再往深里不敢走。现在才三月，再过些日子，等树叶长密了，黑漆漆的，连这儿也不敢来了。”
树林深处萋萋苍苍，昏幽幽的一片，仿佛酝酿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筛下来，仿若洒了一地的金粉。地上印着几道车辙。
薛浣问：“这里，以前就有车辙吗？”
“有，这儿树多，又高又大的，估计是谁家盖屋子的，来拉木头吧。”
薛浣蹲下身细细观察。车轮间距很窄，应该是一辆小型的马车，痕迹已经不甚清晰了，难以看出车轮的纹样。
“你有没有，顺着车辙走过？”
小石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车辙有啥好玩的，为啥要跟着车辙走？”
薛浣没有答话，顺着车辙追寻，前方的平地上忽然出现一个土坑。
小石头怪道：“咦？这啥时候多了一个坑？”
薛浣细细打量着，坑很浅，成长条形，边缘布满了一道道直线的痕迹，似乎是用木棍之类的细长硬物划出来的。
这坑应该不是用铁锨锄头挖出来的，更像是用棍子刨出来，而且刨的非常仓促。
坑的周边泥土松软，印着几个脚印。薛浣用自己的脚比了比，至少有七寸八分。
推测脚印的主人应该是个男人，还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身高在五尺五寸以上。
薛浣弯下腰，抓起一把泥土，深暗的颜色，黏腻的手感，令她感到不同寻常。
她放在鼻下嗅了嗅，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是血腥气！
她又抓了一把，又一把，越往坑底，泥土的血腥气越是浓重。
“姐姐，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薛浣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小石头很快带她离开这里，来到林子边上。
刺眼的阳光，燥暖的风，驱散了薛浣身体里的寒意。
小石头指着前方说：“从这绕出去，前面就是大路了。”
薛浣问：“这是林子另外半圈是吧？”
“嗯。”
薛浣方松了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来了，以后都不准靠近这里，记住了吗？”
小石头闷闷地说：“你就是让我来，我也不想来了。”
薛浣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镰刀放回篮子里，眼睛还没抬回来，就听他惊道：“那边好像躺了个人。”
二人连忙跑过去，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仰躺在地上，口眼大张，脖颈上赫然印着一道深深的血痕。
薛浣蹲身细瞧，伤口自左向右，左深右浅。
死者的衣衫凌乱，有多处被划破的痕迹，显然生前曾与人激烈搏斗过。
“死了？”小石头颤抖着声音，瘫软在地，“这就是，灭门之祸。”
“不是。”薛浣按住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慰他，“只是强盗谋财害命而已，别想太多。”
这句话自然是骗他的。
死者的脸上、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沾满了灰土，仿佛是刚从地里头钻出来的一样。
如果薛浣没猜错的话，刚刚那个坑，八成就是凶手用来掩埋尸体的。
而这具尸体如今从树林深处的土坑里出来了，躺在林子边上。
这般诡异可怖的事，远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承受得了的。
可小石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他哆嗦着说：“那，咱们快去报官吧。”
此地不宜久留，薛浣道：“好。”
就在二人要离开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是凶……”
薛浣一把捂住小石头的嘴，“先藏起来。”
她把愣愣怔怔的小石头塞进茂密的草窠子里，又原路返回，将二人的脚印悉数抹去，才跟着蹲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停住。
薛浣握紧了篮子里的镰刀，透过丛木的缝隙，她看到一抹绛红色的袍角。
她见过，这是朔方军的军袍。
来人是官军？
正当薛浣静观其变之时，身旁的小石头身体微颤，抽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打喷嚏。
薛浣连忙捂住他的嘴，随着剧烈的一个抖动，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外头没有什么异常。
薛浣便欲再探，目光尚未捕捉到那抹绛色，只听得一声铿锵剑鸣，一柄利剑倏地穿过茂密的草木，凉飕飕地架在她的脖子上。
“出来！”
声音比架在脖子上的剑还要冷硬危险，听着却耳熟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