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1983年,宛小美二十二岁,十八岁那年高考前外公突然脑出血过世,她因为悲伤过度考试时不停呕吐自然没能考上大学。外婆也因为伤心,精神恍惚摔了一跤从此卧病在床。
当时已经是知青回城潮了,宛小美不用下乡当知青,她不放心把外婆交给护工自己再去复读,就干脆赶在各项工作被知青占领前,通过同学的介绍,找了份工厂会计的活。说是会计,其实就是跟在老会计后面打杂的,但时间充足,能让她在工作之余帮忙照顾外婆。而那个同学,之后也成了她对象。
宛小美从没想过,自己确实没成为知青下乡进行农村建设,但她会因为嫁到乡下参与农村建设。
村干部们一个个都声嘶力竭的喊着口号,谁家有人没干活都得挨一顿训。哪怕是小孩,都像模像样的在地里拔草。
宛小美在这样氛围的激励下,很是振奋的也去拔草。结果没干两下,手心就磨起了泡。
她手嫩,起了泡看着就惨兮兮的,自己对着泡吹了吹,被徐图强看见。
“这么点活就干不了?”
宛小美撇他一眼,不想说话,闷不吭声的又低下头去拔。今天天热,宛小美实在没办法再穿外套,只好脱了外套,只穿里面的衬衫。衬衫还算宽松,只是系了扣子,腰线收得紧,衬得她上面愈加明显。虽然扣子已经扣到了脖子那,仍然挡不住周边几个田里的男人时不时往这看看。徐图强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心里烦躁。
“让你干到秋天也种不上地。”
“你去前面分秧苗,把秧苗拿过来。”
徐图强嘴角叼着烟,也没点,就吊儿郎当的叼着。身上穿了件领口发黄的汗衫,穿的时间长很旧,松松垮垮挂身上,更给他增加了几分流氓气质。
宛小美顿时觉得徐图强这流氓气质可顺眼了,但她还是忸怩了下。
“我先干点活吧!等会再去。”
去分秧苗的一般都是小孩,这会也没轮到他们,这么早过去得等一会呢。
徐图强瞅她,作势要走,“你不去老子去。”
宛小美跟兔子似的窜走了,速度快得惊人,后面的徐图强嘴角抽了下,他把烟拿下来别到耳后,心想这城里姑娘假得很,刚开始把自己伪装成柔柔弱弱的小兔子,现在又狡猾得像只小狐狸。
在分田之前村里已经开垦田地了,分田地时把那些开垦过的田地分给了村里的老弱病残,家里劳动力充足的则分没开垦过的。秧苗也是生产队买好了的,各家都能分到。
宛小美路过一个开垦过的田时,看到了张大花。
当初徐卫国上门谈婚事,宛小美确实因为名声问题处境艰难,原本能和自己对象结婚,这些问题迎刃而解。偏偏对象信了那些谣言,说她是破鞋,还和她后妈的女儿在一块了。临时去找个对象结婚显然不适合,徐卫国的上门,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徐卫国虽然是农村人,但他是有工作的,是个放映员,当然这份工作是她爸在回城后安排的。放映员怎么也是正式工作,能开工资的,每个月收入还可以,所以徐卫国家在乡下属于很有头脸的人家。
因为结得匆忙,她没拜访过张大花,俩家也没聚在一起吃饭。对于张大花是什么样的性格,宛小美不清楚。只知道她是寡母带大徐卫国,很能吃苦。
嫁过来当天宛小美一进屋,张大花首先端了五个红糖荷包蛋让她吃,说怕她过来太久了会饿。那一下,宛小美就觉得张大花人应该挺好的。
后来徐卫国死了,张大花受不了打击卧病在床,也是宛小美每天尽心照顾,张大花还拉着她的手哭,说耽误了她。只是当她信了克夫那些话,态度就急转而下。
现在她家只剩下她一个人,村里特意将开垦好的上好水田分给她,也算是给她一个保障。
宛小美没想过她以后生活,徐卫国是救人死的,单位给了一大笔钱,村里也给她安排了补助,能一直补贴到她过世。
到了分秧苗的地方,果不其然一堆小孩在那等,宛小美不好去跟孩子们抢,就等在边上。
等着的时候有人过来,站在她身边。
“你也来拿秧苗啊?”那人先跟宛小美打招呼。
宛小美转头看过去,才发现是开分田大会时那个冲她笑的女人。
“哦,我叫李梅,77年嫁到徐家村的。”
李梅眉毛很淡,眼睛是杏眼,长得很秀气。个头不算高,倒是挺瘦的。最让宛小美注意的,应该是她的脸,估计是擦了什么东西,透出一股不自然的白,眼角也卡了纹。
宛小美也对她笑笑,“你好。”
她对不熟的人话不多,说了句你好就不想说了,李梅只好继续开腔。
“没想到强子居然会和你结婚,他眼光真好,难怪……”
话说一半不说完,是等着自己问呢。
宛小美不擅长交际,在工厂跟老会计做事做了两年,老会计说她是走关系进来的,挤掉了人家盯好的缺,会有人看她不爽。不过看她不爽的人倒是少,因为她对谁都很温和,当时对象的爸爸又是副厂长。只是每次发工资的时候会有不少人来问是不是算错了,也有提东西来找她想见副厂长的。这种事碰多了,宛小美那张嘴就更不爱说话,像只闷嘴鱼。
李梅等着宛小美问呢,奈何她眉都不抬下,压根不在乎的样子,只好自己主动说。
“他结婚了,我就放心了。”
宛小美这下抬眸看了她,眼神很怪异,她说,“你是他长辈吧?我该叫你什么?”
李梅被气走了,秧苗也没拿,宛小美瞧她背后,发现她衣服的腰线掐得很细,衬得屁-股大,走起路来一扭一摆。
宛小美把秧苗拿了回去,又坐在田埂上将秧苗分成一根根的,看徐图强的速度,下午就能插秧了。也没说那个李梅的事,她和徐图强是纯洁的合作关系,她可不想掺和进男女纠纷,反正能回江城的时候她马上就会走的,到时候徐图强又是单身汉了。
春耕期间每家每户都会安排一个人回家做饭,宛小美把苗分好就得去做饭了,要干活也不好吃些汤汤水水,她把野猪肉剁碎加了大葱沫,做成了烧饼的馅料,又打了五六个鸡蛋,摊成鸡蛋饼,提上家里的水壶,又回了田里。
一路走过田埂,不少人家就坐在田埂边吃饭。宛小美也稍微看了下,都是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她走过的地飘出浓浓香气,有男人伸着鼻子闻好几下,恋恋不舍的盯着那窈窕的背影看,然后抱怨自己媳妇儿。
“也不知道做点好吃的,看人家多心疼自己男人,肯定是有肉有蛋。”
心里很是羡慕徐图强,娶了个漂亮会疼人的媳妇。这样的日子,就算被克死也快活。
女人没好气的扯过男人的耳朵。
“你算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配不配,真以为自己天天洗澡人家就看得上你?”
宛小美那天在河边的话跟风似的传到全村各个角落,以前徐家村男人不爱洗澡,天天干农活忙得要死,回家恨不得倒头就睡,隔几天去河里随便搓搓不就行了。不管自家婆娘多嫌弃,反正他们以不洗澡为荣,认为身上的味道是男人味。
谁知道就因为宛小美一番话,各家男人涌现出无限洗澡激-情,有拿洗碗的丝瓜瓤擦身上的,有偷用婆娘洗脸的肥皂,总之,这几天村里一到晚边就各种上演家庭大战,一般都是女人追着男人打。
自家男人多年死德行就因为宛小美一句话改了,女人们又气又酸,心里骂宛小美狐狸精骂得更狠了。
宛小美到田边看见徐图强赶着一头不知道从哪来的牛,指挥着牛犁地。
这头牛是黄皮的,眼神很是呆萌,不过再呆萌也架不住它是头牛,宛小美还挺怕。
“哪来的牛?”
“徐有胜小姨家的,我借来用两天。”徐图强光着脚踩在田埂的草上,留下一层污泥。咬了口冒油的烧饼,好吃到眯起了眼睛。
俩人吃饭吃一半,徐有梅和徐有胜俩端着搪瓷大碗过来,一看他俩的伙食,徐有胜率先夹了块鸡蛋。
“妹啊,跟嫂子学学,能不能把菜做丰盛做好吃点啊?”
徐有梅翻了个白眼,“橱柜钥匙在老妈手里,做啥由她说了算,有本事找她去。”
宛小美知道他们家人多,徐有胜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这两个哥哥都结婚了,又生了几个孩子,一大家子全都住一起,还没分家。这一家每天吃喝惊人,所以每顿饭做多少怎么做都由他们妈妈做主。
徐有梅碗里是红薯面烙的饼,肯定不像宛小美做的那样放馅料,再就是一点去年冬天腌的咸菜了。
宛小美给徐有梅拿了个烧饼,她不好意思要,“你们吃吧,我不要。”
“我吃饱了,他吃了六个烧饼,也差不多了。”
筐里还有两个烧饼呢,她和徐有胜正好一人一个。
……
在地里干活是很枯燥的,还好弄了头牛来,让进度加快了不少。
宛小美把秧苗分完,一个人坐在田埂上看徐图强赶牛,别看徐图强不喜欢种地,实际上赶牛犁地还是像模像样的,她还发现,那大黄牛特别听话,指哪去哪。
估摸着是她眼神太过火热,赶着牛犁到她这边的时候,徐图强侧头看着她。
“试试?”
“可以吗?”
宛小美跃跃欲试,得知真的可以后,光着脚踩进田里。
徐图强让她抓着犁,跟在牛后面,自己则挥着鞭子,继续指挥着牛。
看的时候宛小美觉得很轻松,等牛走动将犁拉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抓不住犁,还是徐图强眼明手快的覆着她的手将犁抓住。
“不好玩。”
她嘟嘴抱怨,不想拉了要走,哪知人没走成,徐图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扶着犁,凑到她耳边。
“再试试。”
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脸颊,宛小美讷讷随着徐图强轻带的推力往前走。
她满脑袋浆糊,怎么也没想明白怎么会变成这幅场景,偏生腰被徐图强搂着,那一侧都酥酥麻麻的。
徐有梅和徐有胜过来找他们,一路就听到边上几个田里的人在说闲话。
“真不要脸,犁个地都要搂在一起。”
“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就没见过这样犁地的。”
俩人一头雾水,等找到宛小美和徐图强时,俩人算是知道为什么其他田的人为啥这么大怨气了。
明明是辛苦劳作的场景,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甜蜜?
“哥,咱们是不是不适合来?”
徐有胜咬牙,看见最讨厌种地的强哥此刻笑得牙花都要露出来了。
该死,他也要讨个媳妇儿搂着犁地。
作者有话要说:徐图强:要以前能这么搂着犁地,老子绝不可能讨厌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