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攒得多，宛小美花了不少时间洗，等她把衣服都洗好手也被水泡得发皱泛白。提着衣服回到院子，先将晾衣服的竹竿擦干净，再把衣服一件件搭上去。
春日阳光热烈照耀，似乎想将前些日子浇灌在大地上的水汽全部晒干。
宛小美抬头看了眼太阳的方位，还早，徐图强中午又不回来吃，她可以随便吃点。
乡下的日子过起来总是漫长而悠闲的，在不需要种地的情况下不找点事情做会很难受。宛小美把之前一直没完成的鞋子拿出来，试图再抢救一下。
徐有胜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宛小美沐浴在阳光下。
蓬松柔软的头发只用一条黑色皮筋扎起来，脸颊垂下一缕头发，阳光透过只这缕发丝在她瓷白的脸上打上斑斓的光影，像一副美好的画卷。如果不是她恼怒的瞪着手里勉强看得出来是一只鞋的话，这个画面应该更美好的。
“嫂子，我听有梅说强哥回来了。”
宛小美用手将鞋盖着，“他又上山了，说是去山上把野货扛回来，下午就回来的。”
“行，下午三点村里所有人都要去祠堂开会，我来通知下你们。”
徐有胜怕他们不知道，特意来提醒的。
“开会？好，到时候我和徐图强一起去。”
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徐图强恰好扛着野货回来，听到宛小美说要开会，皱着眉头不太高兴的说道：“开个什么屁会，耽误老子事情。”
宛小美笑，她知道徐图强也就是嘴巴上抱怨下。
既然是所有人都去，那宛小美肯定也得跟上，和徐图强一起去村祠堂的路上，看见村里其他人也都往祠堂走。
到了地方发现祠堂里面的高台上摆着几张桌子，看起来像是村干部的几个人略带喜气的坐在上面。
下面空旷的地方则摆着长条凳，已经有不少人坐在凳子上交头接耳说话。
“强哥嫂子这儿。”徐有梅站在角落对他们招手。
宛小美走过去就被徐有梅拉着坐下，徐图强则和徐有胜坐一块。
“这是开什么会啊？”宛小美问道。
前面的徐有胜回过头，“好像是什么分田到户的会，我们和隔壁卢家村是一个生产队的，他们也都过来开会了。”
宛小美恍然，去年还在江城的时候，她看报纸上有提起过。原本以为这只是农民的事，也没有细看，没想到自己会亲身参与进来。
显然大家伙早就知道了点消息，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
宛小美左右看看，发现张大花坐在另一头后面，头发已经全白了，神情萎靡，看样子是病了。
她对张大花感觉很复杂，已经知道害她的是瘪头三，对张大花倒没多大怨恨了。只是她到底打断了自己双腿，说一点不恨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以后不要有往来，张大花肯定不想看到她，而她也不想看见张大花。
宛小美没有多看，视线往后一转，又看到了瘪头三。
听徐有梅说，现在瘪头三绰号都改了，叫瘪嘴三，因为他的牙都被徐图强揍掉了。看见他嘴巴确实瘪着，脸上还青青紫紫的，宛小美心里舒服得不得了。倒是没看到姜爱华，不知道去哪了。
当她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一个女人遥遥看着她前面的徐图强，眼里的情绪分外复杂。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视线，那个女人的眼神又落在她脸上。
隔着人群，她看到那个女人对自己笑了笑。
……
就在她想问徐有梅这个女人是谁的时候，上面有位村干部站了起来，手里举着一个本子扯着嗓子喊让大家安静。
村干部要说的内容确实是关于分田到户的，每户人家都能分到田，以后就是自己种地了，不再是为生产队干活。村干部话一说话，整个祠堂就爆发猛烈的欢呼和掌声。
宛小美没种过地，只在小时候跟外公一起在院子里种过树。
“那以后我们也要种地吗？”她扯了扯徐图强衣摆，凑过去问道。
“种个屁，靠种地生活老子可吃不饱。”徐图强对于这项政策很无所谓，压根感觉不到喜悦在哪。
徐有胜凑过来，“强哥最不喜欢种地了，以前村里人觉得他力气大，把他当牛使唤，专叫他犁地。”
“啊？不能拒绝吗？”宛小美没种过地也知道犁地很辛苦，徐图强是个人，再大的力气也不能当牛用啊。
“拒绝不了，那会吃大锅饭，不挣工分没饭吃。强哥家里没大人，就一个瞎眼奶奶，奶奶平时守晒谷场挣到的工分都不够她自己吃的，哪养得起强哥。强哥饭量大，多吃一点就要被村里人说闲话，吃少了又饿得慌。没办法，只好干犁地的活，就为了能吃饱饭。”
徐有胜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宛小美眼前则浮现出一个衣着破烂的半大少年，光着脚丫踩进田里，将绳子甩在背上，用力扯着后面的犁耙。很累，却为了能吃饱不得不咬牙接着干。
“那后来吃饱了吗？”宛小美低声问道。
徐图强去镇上混的时候，有些兄弟伙也从徐有胜口中听说过这个事，有人说他厉害，有人问一天能犁多少地？有人说他日子过得苦。唯独没有人问过他，后来吃饱了饭吗？他转过身子去瞧宛小美脸上的表情，她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吃上饱饭，仅此而已。
徐有胜也是第一回听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道：“刚强哥说了，靠种地，他吃不饱。”
也就是说，哪怕被当成牛使唤，依然没能吃上饱饭。
那个年月，村里比城里要苦多了。不然为什么要号召知青下乡进行农村建设，为什么要把臭老九黑五类等下放到农村接受改造。吃大锅饭也是人人定量的，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然可就乱套了。收成好的年月可能还能多吃点，收成不好的年月，全生产队都得勒紧裤腰带。
分田到户是按每家人头分的，人口多的家庭自然欢欣鼓舞，人口不多的家庭也很满足，这样分很公平。
唯独宛小美和徐图强不算高兴，上头村干部说了，国家既然让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田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大家种好地多丰收人人过上好日子吗？那大家必须相应国家号召，人人都得参与进来。争取不空一块田，不漏一块地。
所以，等分到田地，他们俩都得去种地。
宛小美会写种地这两个字，但如果让她去种地，那不好意思了，什么时候播种她都不知道。
而徐图强呢？他厌恶种地厌恶到宁愿去镇上当流氓，生产队的活一律不干，都不怎么回村。
“徐有胜。”徐图强喊住想溜的徐有胜。
徐有胜直接撒丫子就跑，“强哥，按人头分的田地啊，我家人多分到的肯定多。去帮你干活的话，我爸得拿棍子追着我打，自求多福啊强哥。”
徐图强：艹
……
当晚宛小美做了很丰盛一桌饭，平时他们俩人吃饭都是两个菜，偶尔配一个汤的。今天宛小美做了四个菜，配一个汤。
她手艺不错，知道徐图强喜欢吃大荤大油，索性家里肉多油多，可劲做了几盆肉。配上一大木桶蒸出来的白米饭，饶是徐图强这么能吃的人，都看得饱到嗓子眼。
“吃，不吃饱不能下桌。”
宛小美给徐图强添了满满一大碗饭。
徐图强知道她什么意思，不就是今天听了自己的事，估摸着是可怜他。
“你喂猪呢？谁吃得下这么多？告诉你啊，老子不用你可怜。”
“我不可怜你，这不是吃饱了好种地。”
宛小美偷偷摸摸瞧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反正徐图强力气大，不用白不用，把种地任务交给他，肯定能完美完成。那她就不用下地了，真不错。
徐图强看她那鬼鬼祟祟小样都被气笑了，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城里姑娘就这么娇气，种点地都不行？
“想让老子帮你种地啊？”
宛小美忸怩，“我不会种地。”
徐图强碗一放，哼笑。
“不会就学，你可是我这个农村人的媳妇儿，怎么可以不会种地呢。你放心，我一定手把手，好好教你。”
宛小美：坏蛋。
徐图强的路子没走通，宛小美期望着分田地没那么快，结果第二天村里就开始丈量田地开始划分了。徐家村人不算多，把外嫁女去了，每人分到二亩四分地。当天下午就分到了他们俩，宛小美跟着去看了，据分地的干部说，他们家分到的都是很好的水田，一定能多多丰收的。她看着那么大的地，只觉得眼前发黑。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城？”因为这次分地，宛小美想回城的心就更强烈了。
徐图强阴恻恻一笑，“想都别想，你回城老子就去举报你骗婚。”
宛小美瞪圆了眼睛，两腮鼓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不然呢，因为你我多分了两亩四分地，不给它种完别想跑。”徐图强周身围绕着怨气。
宛小美恹哒哒低下头，好吧，确实是因为她多分的，怎么就不能在分完地后再和徐图强结婚呢？
不然他们能少两亩四分地呢，那么那么大的两亩四分地啊。
作者有话要说：宛小美：不想种地
徐图强：老子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