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案上的烛火忽明忽灭,魏叙坐在书案边,眉头紧锁。
以前听祖母说过,纪棠是五六岁之时搬去的允州,那么在此之前她在哪里?这些年只听她说过母亲,却从未听她提过父亲,这又是为何?
倘若她书画、骑射的本领都是她母亲所授,那么,她的母亲不简单,这样的女子,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还有,闫映姝、谢怀清、唐萧,到底与她有何瓜葛?
魏叙突然发现,他对她竟然一无所知。就连她是哪里人,家中是否还有亲人都不知晓。
更糟糕的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盗走了书,他却毫无察觉……
他的妻,究竟是谁,她对他又在隐藏些什么?她嫁进魏家,是否另有目的?
想到这些,魏叙坐不住了,起身就去了玉棠轩。
推开房门,她正伏案练字,见他进来,便放下笔恭顺谦和地向他行礼。
“听说今日闫五姑娘来府上了?”他道。
“是,国公夫人来访,她便跟来了。”
“怪不得在大街上拦我的马,把我好一通骂。”魏叙看她一眼,“你是不是与她说什么了?”
“世子爷以为我与她说了什么?”
魏叙淡漠一笑,走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我只是好奇,你与她究竟是何关系,竟不惜让她对我当街唾骂。”
“映姝心直口快,她若说了什么无礼之言,我代她给您赔不是,还请世子爷莫要与她计较。”
他当然不会同她计较,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两人有什么瓜葛。
“你与闫五姑娘是何时相识?如何相识?”
纪棠想了想,道:“此事说来也巧,大约是一年前,去净云寺上香,我不小心掉了发簪,让她给捡到了,为表谢意,邀她喝过几次茶,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原来如此。”魏叙垂首看着她,神色淡然,不像是说谎,不过,他见识过她说谎之时面不红心不跳,此刻,也有可能是在骗他。
“对了,下个月父亲生辰,母亲的意思,好好热闹一番,你娘家若还有亲人在,就把人请来,也好让你们骨肉相聚。”
“老家确实有几房亲戚,不过多年未曾走动,只怕生分了。”
“在允州?”
“不,济州。”
原来她是济州人?“无妨,只管把人请来便是。”
“是,我明日就修书回去。”
魏叙喝了口茶,装作不经意一问:“以前常听你提起岳母,只却从未听你提过岳父大人……”
纪棠睫毛闪了闪,道:“不瞒世子爷,我五岁时父母和离,母亲带我离家,从此以后未再见过父亲,直到我十岁那年,听说他……因病离世。”
那个男人才不是因病离世,而是战死沙场,噩耗传来,母亲一病不起,没两年也撒手人寰。她那时候就在想,两个人彼此在乎,绵绵情深,为什么要分开呢?
后来才渐渐明白,母亲那样的女子,是草原上的烈马,苍穹里的雄鹰,怎甘心一生围困于高墙之下?
然,虽离了那牢笼,终是情字难解,红颜薄命。
魏叙见她望着烛火发呆,只当她是思忆逝去的双亲,神情也不免柔和了几分:“待明年清明,我与你一同去祭奠二老。”
“多谢世子爷。”
“歇吧。”
“是。”
魏叙举起双手,纪棠走过去给他宽衣。
今夜,他的眼神一直带着探究,问她的那些话也不是随口问问,看来,他已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倒不是她有意隐瞒,不想让他知道罢了,既然决意离开,她的身份与魏家就没有了任何干系。
秋风缠绵,长夜未央。魏叙从背后拥着她,轻轻细揉属于他的那方宝藏,纪棠闭着双眸,让自己尽量迎合。
不知为何,他想让她给他更多回应。
看着她渐渐蕴红的脸,魏叙觉得,似乎只有在床帷之内,她才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是他的妻,而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翌日,他竟破天荒地没有早走,纪棠一睁眼,就落入一双深沉的眸子。
“世子爷。”
她想起身却被他拉了回去,薄唇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昨夜,你说了梦话。”
她说什么了?该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纪棠咬咬唇:“我……说了什么?”
“你说,宋二郎,你给我站住。”魏叙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宋二郎,又是谁?”
纪棠松了口气,还好没喊大名,谁?不就是宝殿上坐着的那位咯。
“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不知怎地,昨夜突然梦到他了。”
幼时的玩伴现在还会梦见?她这说辞,魏叙是不信的,也不再追问,掀开衾被起身。
“世子爷今日不用入宫?”纪棠也下榻,伺候他穿戴。
魏叙伸手扣着脖子下的盘扣:“有个案子,要出京一趟。”
纪棠不再说话,拿过长靴来替他穿上。
吃过早饭,魏叙回到青松院,将阿巳叫进了书房。
“爷,您有何吩咐?”
“派人去济州一趟,查查少夫人的底细,以及娘家都还有些什么人。”
“是。”
“再打探一下,是否有一个叫宋二郎的人。”
“是。”
阿巳很疑惑,却也不敢多问,领命之后离去。
——
又到了给老夫人看诊的日子,距离上次唐萧来府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午后,纪棠带着唐萧踏进兰和院,照例是询问日常起居、饮食、精神状况,大致了解后开始把脉。
唐萧闭着眼睛,静默不语,片刻之后却突然睁开双眼,快速看了一眼纪棠。
老夫人问道:“可是诊出毛病来了?”
“不,与上次一样,老夫人身体康健。”唐萧笑着收回手,“别的倒没什么,近日天气凉了,老夫人可多到院里走动走动,晒晒日光。”
“好好,多谢唐神医。”
“上次的方子给您调整一二,再吃半个月就可停了。”说着提起笔来写药方。
“杏林堂的神医果然名不虚传,棠棠,可要替我好好谢谢唐神医。”
“祖母放心,我知道的。”
话刚落,程苒来了,唐萧又给她把了一次脉,调整了药方,说再喝一个月便可大好了,程苒听了自是喜不自胜。
出了兰和院,却发现后面有人盯梢,纪棠道:“上次在晓月楼摔了,最近总是觉得头晕,还请唐神医为我看看。”
“少夫人请。”
玉棠轩院门大开,纪棠坐在石桌边,唐萧伸手搭脉。
“外面的是什么人?”
“孙氏身边的丫鬟。”
“盯着我们作甚?”
“没安好心就是了。”纪棠轻轻一笑,不出意外,孙氏又要寻她的麻烦了。
“适才在祖母那里,你是不是诊出了什么?”
“老夫人的脉象很奇怪,时长时短时浮时沉,气色也不太好,面色微微发青。”
“可是中毒之症?”
“极有可能。”唐萧瞥了一眼院外,见那抹身影还藏在树后,“此毒不易察觉,需进一步施查。”
纪棠默了片刻:“今夜过了戌时,你来找我。”
“好。”唐萧收回手大声道,“少夫人伤了脑部,淤血未除尽,才会感觉头晕,在下开一药方,服用半月便可消除晕症。”
“多谢唐神医。”
入夜,唐萧换了身夜行衣,从候府后门翻墙而入,轻而易举就进了玉棠轩。看着纪棠为他准备的女装,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你让我穿这个?”
“不然呢?”纪棠嫌弃地打量他一身黑衣,“你这身行头,若是被人发现,定被当成采花贼扭送官府。”
“行吧行吧。”唐萧挥挥手,大丈夫能屈能伸,穿回女装有什么要紧。
装扮成丫鬟的模样,唐萧跟着纪棠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兰和院。
“祖母歇下了吗?”纪棠问。
“歇下了,少夫人这会过来可是有事?”莲心上前行礼。
“没什么事,我有一块玉佩不见了,想是白天时落在祖母房里了。”
“少夫人稍等,我去寻一寻。”
纪棠拉住她,指了指她手里的铜盆:“你先去忙,我自己去就好。”
“好。”
进了寝间,两人快速来到床榻边,老太太平躺着,已然睡熟。
唐萧从袖中拿出个瓷瓶,在老夫人鼻子下晃了晃,让其进入深眠状态。
随后检查了双眼、口鼻以及颈侧,均未发现异常。唐萧撩起老夫人的袖子,又把了一次脉,随后至床尾,脱掉老夫人的长袜,果在足底皮肤之下见指甲盖大小的一团黑血。
“这是什么?”
“还不敢确定。”唐萧取出银针扎破血团,用瓷瓶口刮下几滴黑血:“待我拿回去细细研究一番。”
“好。”
回到玉棠轩,唐萧正换衣裳,突然听见外面阿若的惊呼:“世子爷!”
来得可真是时候!纪棠咒骂一声,把唐萧拖到窗边,连人带衣裳扔了出去。
魏叙进来的时候,纪棠堪堪关上窗。
“在看什么?”他疑惑地看着她,径直走向窗边。
“没什么,觉得冷,把窗关上了。”
她神色有些不对,魏叙看了她一眼,伸手就要去开窗。
“世子爷!”纪棠一下拉住他的手,顺势倒在他怀中,“世子爷,我头晕。”
魏叙愣住,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投怀送抱……她靠在他胸前,温香软玉,媚眼如丝,再顾不了其他,将人打横抱起走向里间。
唐萧靠在墙边,疼得龇牙咧嘴,这女人力气可真大!听里面没了动静,才胡乱套好夜行衣,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唐萧:干完活还要吃狗粮,我容易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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