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叙和永安侯兄弟俩平安归来,魏家人喜出望外,当听说只是被邀上山做客,并无绑架之时,才知是虚惊一场。孙氏直言,若捉住那背后戏耍之人,定扭送官府严惩不贷!
纪棠于昨日半夜早一步回来,刚到前厅,孙氏便命她去准备晚上的洗尘宴。
程苒跟在身后道:“嫂嫂气色不太好,是昨夜没休息好?”
纪棠道:“昨夜做了一个梦,长途跋涉几百里,许是累的。”
“嫂嫂真会说笑,做梦怎么会累呢。”程苒看了看四周,悄声道,“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明明说要六千两,怎么分文不取就把人放回来了。”
“父亲不是说了是别人邀他上山的吗,根本没有绑架掳虐一说。”
“那那封信是谁写的?吃饱了撑的吗?我觉得这事儿有古怪。”
“人平安回来就好。”
“这倒是,总算是有惊无险。”
晚上的洗尘宴,魏老夫人也被请了出来,只说是永安侯兄弟俩从郁州商行回来了,没人敢提绑架之事,老太太要吓出个好歹来,担待不起。
饭后,纪棠送老夫人回兰和院,又亲自查验了一遍日常吃食、药物之类,交代莲心仔细伺候,才放心离去。
夜色融融,廊上的风灯轻晃,一阵凉风吹来,棠不由得紧了紧衣裳。这天气,真是说变凉就变凉,估摸着,唐萧也该回来了吧?
回到玉棠轩,魏叙已在等她。
纪棠走过去行礼:“世子爷一路辛苦,可要现在沐浴?”
“不用了。”魏叙站起身来,“我过来只是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支木簪:“回来的路上看见的,很称你的名字,便随手买了。”
“多谢世子爷。”纪棠伸手接过,一株并蒂海棠,似迎风盛开,雕刻得十分精巧。
“歇着吧。”
她还以为他要歇在这里,直到人出了院子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呢?若是上一世,收到他的礼物,她会很开心,可是现在……
纪棠走到妆镜前,把簪子放进了妆盒最里层。
两天后,唐萧来了,纪棠先简单介绍了老夫人的情况后便带人去了兰和院,巧的是,孙氏也在。
作为杏林堂的头号招牌,唐神医的名号早就遍传京城,不少人以为这位杏林圣手是位古稀老翁,见到其人方知是青年才俊。
唐萧一身布衣直裰,梳得齐整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固定,白净而修长的手指搭在老夫人的手腕上,闭着双眼细细号脉。
须臾,收回手来,问道:“老夫人最近吃的什么药?饮食如何?”
丫鬟莲心一一答了。
唐萧又问:“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精神状态如何?”
老夫人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白日里容易困乏,岁数大了,想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唐萧笑道:“方才为老夫人号脉,老夫人身康体健,好着呢。”
“那就好,多谢唐神医。”
“老夫人现在吃的药可暂且停一停,我这里开一剂药方,可安神助眠,每日里煎服一次即可。”说罢写下方子交给了丫鬟。
老夫人连声道谢,又命丫鬟沏来上好的茶。
孙氏眼珠一转,走上前道:“母亲,正好今天唐神医来了,不如让神医给纪棠和程苒号号脉?”
“她们两个号什么脉?”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明白孙氏的意思后,叹道,“那就看看也无妨。”
孙氏忙让人去叫程苒,又回身对唐萧说:“我这两个儿媳嫁进魏家数月有余,至今这肚子也不见动静,今日就劳烦神医给看看,没有事最好,若有什么也好及时诊治。”
唐萧瞥了一眼纪棠,笑道:“才数月而已,夫人不必操之过急。不过,夫人既然提出来了,那唐某就给少夫人看一看。”
纪棠未置一语,坐去桌边露出手腕,阿若拿出一方丝帕覆上。
本打算随便号一号,手指落上去不久,竟发现她血滞宫寒、素体亏虚。唐萧不动声色地望向纪棠,似在询问她是怎么回事,纪棠垂下眼眸神情淡然。
“夫人,少夫人身体很好,并无大碍。”唐萧淡笑着收回手,“且放宽心,假以时日必能受孕。”
孙氏面色稍顿,笑着说了句:“那就好。”
少顷,程苒也来了,像是急匆匆赶来,说话还有些喘。
待号完脉,唐萧道:“这位夫人稍显气血不足,平日里月信可准?”
“时来时不来的,没个准数。”
“这就是了,夫人因血脉失畅信期失调而难以受孕,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待唐某开一副药方为夫人调理。”
程苒忙问:“要调理多久?”
“以夫人的情况,两三个月是要的。”
“那就有劳神医。”程苒心下懊恼,以前只当自己年轻身体好,月信不准也未当回事,若能早些看大夫,说不定她已经怀上了!
写完方子又嘱咐了几句,唐萧向众人告辞,老夫人让纪棠送他出府。
行至无人处,唐萧正色:“照目前来看,老夫人身体并无问题,更没有你说的中毒迹象。”
“那就怪了……”
“什么怪了?”
“没什么,会不会是药性还未突显,或者是一种不易让人察觉的药物?”
“你这是怀疑我的医术?”唐萧双臂环抱,自信道,“不管是药是毒,都逃不过我唐萧的双眼,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麻烦你过段时间再来一趟。”
“好。”唐萧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你……”
纪棠叹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己心中有数。”
“奉劝你一句,那种东西很是损伤根本,不宜多喝。”
“知道了。走吧,我送你出去。”
“我大老远赶回来,就不请我去你院里坐坐喝杯茶?”
“不方便。”
“无情……”
待两人走远,湖边的假山后边走出一个人影,曳地长裙银丝绣鞋,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手背,须臾,才旋身离去。
是夜,烛影深深,纪棠披一件烟蓝色素雅褙子,靠在软榻上看书。如缎墨发从耳侧垂落,宛似远山的双眉时而轻聚时而舒展。
正看得入迷,房门被人推开,魏叙手里捧着一沓书册走了进来。
“世子爷。”纪棠下榻行礼。
魏叙淡淡“嗯”一声,将书放在桌案上,道:“给你找了些典籍,闲暇时研读,比看那些怪力乱神之书强。”
“多谢世子爷。”
“听说你今日请了杏林堂的唐神医来家中看诊?”魏叙看了她一眼,径直坐下。
“是,祖母近来神思倦怠,便请唐大夫来瞧瞧,好在大夫说没有大毛病。”
“你有心了。”顿了顿,又道,“听闻唐神医时常不在京城,很少有人能请到他,不过听母亲说,你与唐神医似很熟稔?”
纪棠平静地道:“我去过几次杏林堂,恰巧结识,又逢他游历归来,也算是有幸。”
魏叙眉头一挑:“那还真是凑巧。”
纪棠心中冷笑,你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是何意?须臾,又听他道:“明日夜里有场应酬,你准备一下,与我同去。”
“这种场合,我去合适么?”
“几个同僚聚聚罢了,没什么要紧。”
“是。”
长夜寂静,半盏烛火忽明忽灭。轻罗软账内,春意阑珊,传出微微交替的喘息。
纪棠觉得自己仿佛是沧海中无法靠岸的扁舟,随着波涛时上时下时浮时沉。魏叙见她紧蹙的眉头,不禁在她耳畔低语:“睁眼看我。”
她睁开双眼,波光潋滟无限风情。
他扯出一抹淡笑,埋头在她颈侧,将她搂得更紧。
翌日,醒来时,魏叙如往常一样已不在,纪棠懒洋洋下床梳洗,只觉浑身酸疼不已。她近来并没有次次都喝避子汤,回头看了眼账中挂着的香囊,心道,倒是替我省事了。
书案上还放着他昨夜带来的书,纪棠走过去翻了翻,有诗集也有传记。
“阿若,把这些都扔了,扔得越远越好。”
正整理床榻的阿若回过头来:“这些书不是世子爷带来的吗?扔了,不太好吧……”
好像是不太好,里面有几本古籍还值几个银子。
“拿到书行去典卖了,换了银钱买些果子吃。”
“啊?”
“啊什么,快去。”
“哦。”
秋风送爽,院里的阳光温柔又舒适。纪棠坐在藤椅上,吃着阿若卖书带回来的果子,真是又香又酥。
刚吃完一个果子,欧阳虞来了。
“中秋佳节将至,昨日收到母亲来信让我早些归家,特来向嫂嫂辞行。”
“欧阳姑娘什么时候走?”
“明日午后。”
纪棠点点头:“可惜我明日有事,怕是不能去送欧阳姑娘了。”
“没关系,嫂嫂自去忙。我今日来,也算是告过别了。”
“过完中秋节,欧阳姑娘还回来么?府里事多,这段时间全靠姑娘相助,我才能偷个懒,姑娘这一走,我可不知要怎么办了。”
欧阳虞柔柔一笑:“嫂嫂若不嫌弃,自是要回来的。”
“那我可等着姑娘回来。”
“好。”
简单说了几句,欧阳虞告辞离去。纪棠往藤椅上一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