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早晚已有了些许凉意,纪棠穿了一身袄裙,月白色交领刺绣上衣配素纱绣海棠马面裙,既婉约又端庄。
收拾妥当,坐上马车往城南的净云寺驶去。
“少夫人今日怎么突然想去上香了?”阿若好奇地问。
“许是近来时运不济,去庙里烧香祛祛霉运,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收获。”
“听说净云寺特别灵验,香火可旺了。”
“那就更要去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净云寺门口,香客来往十分热闹。殿前空地上,一鼎半人来高的铜炉中插满正在燃烧的佛香,周遭弥漫着浓浓的檀香气。
进了大殿,纪棠双手合十虔诚跪拜,磕了三个头后,接过小沙弥递过来的香,插入香炉。
她以前从不信什么因果轮回生死往复,可经历了一番死而复生之后,她信了。至少,在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面前,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上完香,纪棠坐在大殿外的石凳上歇息,身旁一颗粗壮的黄角树,系满了祈福的红色布条。
远远地,看见一老一少两名女子进了大门。年长的是庆国公夫人侯氏,年幼的正是国公府五小姐。
闫映姝生得娇俏,鹅蛋脸杏仁眼,一身天青色对襟襦裙,举止娴静地跟在闫夫人身边。
“映姝啊,你在外面等着,娘进去烧柱香就出来。”
“知道了娘。”
闫夫人走出几步又折身回去:“这里人多,不要乱跑,回头又找不见人。”
“知道了,您快去吧。”
不待闫夫人踏进大殿,闫映姝就独自溜了。纪棠不禁扬唇一笑,她这性子与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闫夫人礼佛,经常带着女儿来进香,上一世,她与闫映姝是在这庙里偶遇的。后来,她劝她离开候府,她因肚子里有了生命而犹豫不决,最终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阿若。”纪棠收回目光,指了指不远处的闫映姝,“把那位姑娘叫去后院禅房,就说一位故人请见。”
阿若疑惑地看了看:“那位姑娘是……”
“你一会就知道了,快去吧。”
“是。”
闫映姝正在庙里闲逛,突然来了一位丫鬟说要带她去见一位故人。反正也是闲着,那就去见见到底是谁吧。
进了房门,只见一位穿月白色袄裙的美人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这京中的闺秀她大都认识,这位夫人却是没见过。
这等姝色,叫人见之忘俗。
“敢问夫人是……”
纪棠柔柔一笑:“映姝,是我。”
闫映姝歪着脑袋看了半晌,这眉眼这鼻子这嘴,渐渐与记忆中那张天真稚嫩的脸重合。
不,不可能是她。可细细看来,又真觉得很像。
“还没认出来么?”纪棠从袖间取出一支蝴蝶步摇,掌心上,镶嵌着珍珠的翅膀轻轻颤动。
闫映姝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支步摇,那是小时候她送给祁阳的!一把夺过来,紧紧握在手里,再抬起头来,滚下两行泪水。
“你是……祁阳?”她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祁阳两个字像是卡在喉咙里,好不容易才发出。
纪棠笑着点点头:“是我。”
“你真的是祁阳?”这回,带着欣喜与激动。
纪棠再次点头。
闫映姝“哇”一声哭了出来,几步上去将纪棠抱住,激动得说不出话。一别十二年,她终于又见到她了。
纪棠也落了泪,一来是为再次见到好友喜极而泣,二来,她还有机会好好规划接下来的路,不至于辜负那些真正对她好的人。
随后,两人在禅房聊了一个多时辰,纪棠把这些年的境遇全盘告知,当然,略去了死而复生那一段。
闫映姝听后唏嘘不已,没想到她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再见面时已是嫁作人妇。呸!劳什子永安候府,他们也配?
“你三年前就来了京城,为何不来找我呢?”
“那会刚进京,一切都还是未知,便想着稳定了再去寻你,更何况我现在就是普通人的身份,贸然去找你怕给你添麻烦。”
“你真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纪棠缓缓站起,沉吟了片刻,道:“在魏家,还有未尽之事,等我了了这些事,就与魏叙和离。”
“还有什么事?你说,我帮你。”
“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慢慢告诉你。”
“好。”闫映姝站起来握住纪棠的手,“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真像做梦一般。这些年我派人四处去打探,始终没有你的下落,原来是搬去了允州……对了,那位知道你回来了吗?”
“知道,我与魏叙成亲前,他便找来了。”
“那你为何不离开呢?”
“那时太天真,以为寻了门好姻缘。”纪棠笑着摇摇头,“况且我母亲临终前说,既然出来了,与那个地方就没有瓜葛了,寻个好归宿,安安稳稳过日子便罢。”
闫映姝又落下泪来,替她感到万分不值。不过,明珠蒙尘终有时,愿她能守得善心拨云见日。
这时,听见外面有人讲话,闫映姝拭去泪水:“好像是我母亲寻来了。”
纪棠也道:“找不见你,闫夫人该着急了,你先回去,咱们来日方长。”
“好。”
两人道别后,闫映姝率先一步离开。纪棠深深吐出一口气,理了理衣裙,才缓缓走出去。
离了净云寺,马车晃悠悠往回走。
一路上,阿若都是懵懵的,少夫人真的认识庆国公府的五小姐!她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震惊,这也太离奇了。
她们是何时认识的呢?她天天跟在少夫人身边都不知道……
“好了,快回神吧。”纪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已经到了。”说完径直下了车。
阿若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
刚进府门,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跑过来:“少夫人您可回来了,快去前厅吧,家里出事了!”
“知道了。”纪棠垂了垂眼眸,若她没猜错,应该是永安侯被绑的消息传回来了。
大厅里,除了老夫人,魏家女眷们都到齐了,孙氏与王氏神情焦急地坐在那里,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
“大嫂,这可怎么办呀?”王氏捏着手帕,呜呜哭起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孙氏再次拿起桌上的信纸看了看,信上说,要想保得永安侯兄弟两性命无虞,准备好六千两白银,去凤凰山水寨赎人,若敢报官,立即撕票。
随着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块玉佩,是永安侯随身佩戴之物。
凤凰山,在商阳境内,是郁州回京城的必经之地。这帮水匪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啪”一声,孙氏把信拍在桌案上:“来人,去京兆府报官!”
“不能报官。”王氏哭着出言阻止,“不能报官啊大嫂,这些匪徒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一旦报官,大哥和汉卿就没命了……”
“那你说怎么办?”孙氏也没了主意,她这几日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出事,果然……
这时,魏襄看见门边站着的纪棠,站起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嫂嫂竟还有心思出门去闲逛!”
纪棠不欲争论,向孙氏行礼后走到一旁坐下。
“家里人都急得不行,你倒好,回来了,连问都不问一句,哪里把我魏家放在眼里?”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争论这些个?”孙氏训罢魏襄,转头瞪了纪棠一眼,这个狐媚子,自从进了魏家的门,就没好事!
欧阳虞咬了咬唇,道:“义母,您先不要着急,水匪图的是财,不管是否报官,当务之急是把银两准备好才是。”
“六千两银子,一时间让我上哪儿弄去?”孙氏拍着大腿,别说当下,就是以前魏家最风光的时候,也不可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银钱来。
“我立即修书一封回去,叫人送银子来。另外,我家在商阳也算有些门路,可托人去打探打探。”
孙氏与王氏眼睛一亮,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王氏忙上前道谢:“那就拜托欧阳姑娘了。”
“二婶婶别急,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出了门。
“襄儿,你与虞儿一道去。”孙氏摆摆手吩咐。
魏襄领命,临走还不忘酸纪棠一句:“关键时候还得靠虞姐姐,不像有些人!”
两人刚走不久,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世子爷和二公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魏叙和魏暄大跨步走了进来。孙氏忙迎上去:“怎么才回来,你们父亲出事了!”说着把匪徒送来的信笺塞到魏叙手里。
魏叙接过来看罢,眉头拧成了结:“什么人送来的?可还说了其它什么?送来多久了?”
“一个孩童送来的,说是有人叫他把信送到永安侯府,有一个多时辰了。”王氏答道。
“ 虞儿说在商阳有门路,已经去托人打探消息了。”孙氏接下话头,“现在家中最多能拿出三千多两现银,其余的,只能向各家先借些救急。”
程苒说这就回娘家筹钱,魏叙阻拦道:“此事不宜声张,先派人去把家里的银两换成银票,我亲自去一趟凤凰山。”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魏暄忙道。
“不,你留在家中照看母亲,若有消息回来也好随机应变。”
“好。”
分配好任务,众人各自去忙,须臾,大厅里只剩下纪棠一个人,就像一个局外人。
作者有话要说:绑架永安侯的,是谁呢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