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遇到魏暄夫妻,几人一道进去。大堂上,永安侯和孙氏坐在上首,魏叙坐在左下方。
行礼后落座,永安侯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慢道:“明日,为父要启程去郁州商行一趟,一来一去恐要耽搁两月,你兄弟二人即将入宫当值,有几句话不得不嘱咐。”
“父亲请讲。”魏叙魏暄齐道。
“出入皇宫,不比得家里,一言一行当谨重严慎,万不可失了礼数,特别是暄儿,翰林院中多饱学之士,初入翰林更需谦逊有礼,虚心向学。”
兄弟二人点头称“是”。
顿了顿,永安侯继续说:“自祖父仙去,咱们魏家几十年未再出过高官,这些年看似风光,不过是维持体面罢了。京城之中权贵遍地,空有荫封照样有人瞧不上你。你二人既有了这样的机缘,便不能坐吃山空。”
也许在外人看来,侯爵府已是高门,但在皇室宗族与绝对的权势面前,侯爵府又算得了什么呢。
魏叙低了低眉,思忖片刻后抬头拱手:“父亲今日所言,孩儿定铭记于心。”
魏暄见状,急忙附和一句:“孩儿亦是。”
永安侯抬抬手,又道:“皇恩浩荡,上任后要尽忠职守,替圣上分忧,如此方不负圣恩。”
说完,看了看孙氏,孙氏接下话头:“我儿只管放心上任,不必忧心家里。”
又看向纪棠和程苒,“往后家中事务多上点心,衣食住行都要妥善安排,不要给叙儿和暄儿拖后腿,明白了吗?”
两人站起来:“儿媳明白。”
出了前厅,魏叙走在前面,纪棠和阿若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走到湖边,魏叙突然停步转身:“昨夜落了块玉佩在你房里,回去之后寻一寻,派人给我送过去。”
“知道了。”
“今夜就不过去了,你好生歇着吧。”
“是。”
魏叙双手负在身后,本想再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开口,只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这就完了?阿若心中有些不满,清早一声不吭走了不说,至少该关心关心少夫人吧?哪有这样当人丈夫的?
纪棠看她鼓起腮帮子,捏了捏她的脸:“走吧。”
“嫂嫂。”程苒从后面追上来,把纪棠拉到角落里,四下看了看,小声道:“那个欧阳家的什么三小姐,当真要来府上住?”
纪棠点头:“母亲说要来,想必过两日就到。”
程苒一脸疑惑地把纪棠盯了半晌:“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这儿又没有外人,你就别跟我装了,都是女人,哪能容忍这个?”
纪棠想说,她真的不在乎。
程苒凑上前,继续道:“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怂,什么青梅竹马,我呸!你得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侯府少夫人。”
“弟妹多虑了,母亲说欧阳小姐只是来府上暂住些时日。”
“这你也信?你也太单纯了!我可提醒你,那欧阳虞没安好心,你得把大哥看好了。
纪棠笑笑:“知道了。”
这时,魏暄在远处喊了两声,程苒又嘱咐了两句才走。
程苒是真心为她打抱不平吗?未必。
魏家的两个儿媳妇,孙氏都不怎么满意。纪棠性子虽然温顺,但家世来历不明,孙氏一万个瞧不上。程苒,家世虽好,性子却骄纵,不好管教。
现在有纪棠挡在前面,程苒尚且能过舒心的日子,一旦欧阳虞进了门,程苒势必会成为孙氏磋磨的对象。
这点,纪棠清楚,程苒也清楚。
“少夫人,奴婢觉得程夫人说得有理。”阿若一脸担忧。
纪棠露出宽慰的笑容:“抢不走的男人才稀罕,随随便便就能抢走的男人,不要也罢,走吧。”
“哦。”阿若眨眨眼,似懂非懂。
魏叙从假山后面走出来,脸色很难看。习武之人听觉敏于常人,他原本要回青松院,却听到程苒叫她说起欧阳虞的事,竟不知不觉放慢脚步,想听听她说什么。
如此看来她是当真不在乎,那么在她心中,他是抢得走还是抢不走的男人?
眉头聚成一道峰峦,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
两日后,魏家兄弟正式入宫当值,同一天,欧阳虞进府。
一个外姓人,既非官身也非权贵,孙氏竟然叫来府中小辈与十几个下人在前院迎接。
程苒心中不服气,全程冷着脸,连见礼时也很敷衍。区区一个药王世家罢了,哪里来的排场?
反观纪棠,笑脸相迎礼数周到,站在人群之中不卑不亢,倒显出几分女主人的气度。
喝过茶之后,欧阳虞叫人抬上来一个大木箱,里面装满大大小小的锦盒。
“此次前来多有叨扰,特地备了些薄礼,还望大家莫嫌弃。”
说着,把锦盒拿出来一一分给了众人,连最小的琅哥儿都有。众人拿了礼物,直夸她有心。
最得意的要属孙氏,把一对龙凤金镯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欧阳虞聪颖睿智、通达玲珑,这才是世家千金该有的襟怀与气度,不是那些无德无才的孤女可比的。
“亏你想得如此周到,准备这么多东西,花了不少银钱吧?真是让你破费了。”
欧阳虞道:“只要大家喜欢,区区银钱不值一提。”
程苒一听这话,心里翻了个白眼,再看纪棠,安安静静喝着茶,似乎没听见般。
寒暄过后,孙氏让纪棠带欧阳虞下去休息。
“有劳嫂嫂。”欧阳虞缓缓站起来行礼,碧绿色罗裙摇曳,衬托出柳条似的身段,低眉垂首间越发楚楚动人,当真是娇滴滴的一个美人。
纪棠回了一礼,大方在前面引路。
到了绿芜院,推开院门:“这院子前几日就派人打扫过了,屋里一应物件都换了新的,也不知欧阳姑娘可喜欢。”
欧阳虞四处看过,里里外外既干净又妥帖,连声给纪棠道谢。
“原本在信中告知义母,随便收拾一间厢房就好,没想到准备了这么精致的院落,倒是我给嫂嫂添麻烦了。”
“不麻烦。欧阳姑娘只管放心住下,若是缺了什么,再添置就是。”
“多谢嫂嫂。”
“你先休息,晚饭前我会派人来叫你。”
“好,嫂嫂慢走。”
送走纪棠,下人们开始收拾行装,欧阳虞在院子里转了几圈,透过窗牖看向墙外的竹林,唇角也慢慢弯起。
稍作歇息,带着贴身丫鬟去了兰和院。
“虞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身体康健,顺心如意。”
欧阳虞幼时常到魏家玩耍,便跟着魏叙兄妹喊一声祖母,进屋后,直接行了个跪拜大礼。
老夫人抬手叫她起来说话,又道:“你远道而来,自去歇息,实在不必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欧阳虞上前道:“到了侯府,自当第一时间来看望祖母。”接过丫鬟手里的锦盒,又说,“听闻祖母身体抱怨,我特地从家里带来一支百年山参,给祖母补身子。”
“多谢你。”老夫人咳嗽了两声,道,“你们家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夫说我阴虚火旺,不宜服用山参这等大补之物。”
欧阳虞笑了笑,将山参塞到兰和院大丫鬟手中:“祖母权且收下,送人也好赏赐他人也罢,日后总有用得着之处。”
“那就谢谢你了。”老夫人没再推辞,叫人把山参收好。
丫鬟搬来一个绣墩,欧阳虞收了裙摆缓缓坐下。
“你上回来我们家可是两年前?两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是两年前,祖母记得没错。”
“亲事可定下了?我记得你比襄儿要大一岁。”
“亲事……还没定呢。”
“要抓紧呐,姑娘家年岁大了可不好找婆家。”老夫人语气稍顿,“京城里多得是青年才俊,让你义母给留意着,以你的家世,定能寻门好亲事。”
“劳祖母挂心,阿虞此次进京也正是想寻个好姻缘。”
老夫人点头:“回头我亲自跟你义母说说此事。”
“多谢祖母。”欧阳虞低了低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老夫人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吧,再过一会前院也该摆饭了。”
“是,祖母好生歇息,虞儿明日再来看您。”
“不用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好好歇息两日。”
欧阳虞咬咬唇,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丫鬟秋宛跟在后面,语气忿忿不平:“不过是门第高些罢了,有何了不起?眼巴巴地跑来却平白看人脸色,小姐这是何苦?”
欧阳虞看看四周,小声呵斥道:“不要命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秋宛这才惊觉,捂着嘴四处望了望,发现没人才松了一口气。
“往后再说这大不敬之言,定不轻饶你!”
“是,奴婢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