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们两个一人手提一盏花灯,这样在外面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模样此时在青楼略显丢人,不过咱是做奴才的,不怕这个。至于未弦,他或许根本不知丢脸为何物……
从走廊尽头跑到中央楼梯口,在下楼时我竟莫名其妙的想要回头看一眼。然而看了这一眼并不要紧,却生生的要逼去我的半条老命!
因为,我竟然看到了一个近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花间!
那贵气逼人的雪蚕丝我想任何一个云苍子民都不会认错,灿烂若桃花的面容,淡若星辰的眉目。这样好看的男人,无论在哪里都是耀眼的吧?
我回头看到他时,他正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只露出了他半个修长的身子。不知是不是我眼力太好,我居然可以看到他衣角闪动的一枝桃花。
究竟是怎样的男人,会让他爱桃花如斯?我想不透,也猜不透。在我的眼中,花间仿佛充满了神秘色彩,像是一部让人永远读不懂的上古秘书,诱惑而参不透。
花间出现在青楼之中实在大出我的意想,或者我根本意想不到。难道说他一个太监,也有那种需求么?
但是他是花间,权倾天下的花间,只要他想要,随便一勾小指就会有无数女人愿意主动过来贴向他。其中绝不乏身怀胸器足以伤人之女,或者大户人家的嫡女千金。
尽管,他是一个太监。
那一个眼神我无法忘记,在这欢声笑语不断的青楼之中,在这各色鲜艳薄衣穿梭不断的走廊之间,隔着这么多的人,我依然可以看清他的眼神,幽深如黑夜,却毫不见如月色明媚般的光亮。
黑到深沉,深沉到诱人。
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胸腔中那跳动的拳头大的小东西竟然毫无征兆的跳动了一下。
惊奇,我怎么会心跳?
我连忙避开他的眼神就装作没有看到,然后加紧脚步跟上未弦的速度。
民间热闹非凡,一扎进人堆里,小皇帝未弦登时就好似忘记了“青楼惊魂”的那一幕,吃的忘乎所以。
而我则像失魂落魄了一般,整个心思都飘到了花间的身上。
他为什么会在青楼,有什么目的吗?他是来寻需要的吗,有没有身怀胸器的女子前去伺候他,他舒不舒服?
唉,我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我陪着未弦几乎逛便了整个上京集市。在这个时候,集市、街坊什么的已经不再受朝廷限制,属于想开放到什么时辰就什么时辰的时代,基本比较自由。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我却心神不定在想别的事情,我啊我,我都有点嫌弃我自己了……
我摇摇头,想什么想!那种男人是我能肖想的起的吗?
总算停止了我的想法,可是……诶?皇上呢?皇上呢!
哎……哎我的天呀!我把皇上给弄丢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张口想喊,但我又不知道该喊什么。未弦这个名字我是直呼不得的,喊少爷的话谁又知道现下大街上有多少个少爷?喊皇上……找死么?
怎么办怎么办,我一个不小心把皇上弄丢了,好捉急!
我连跑带颠的穿梭在人群中,去他的什么花灯,还留着作何?皇上都丢了,我还有心拎着花灯到处逛,我几个脑袋给人家砍啊我?
我刚把花灯扔在地上,后脚就被一个人捡了起来。“夜公公,请留步。”
闻言我停下脚步,可心中却警惕起来……能识得我身份的,似乎都是宫里人。而能够知道我行踪的,貌似只有花间一个人。
“你是……?”
“我是谁对夜公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督公想见您。”他的阴阳怪气让我觉得他是个太监。
我冲他眨眨眼,状似天真地问:“你可以当做没找到我蛮?”
来人将花灯递给我:“呵呵,快走吧,督公等急了就不好了,您说是吗?”
我接过花灯。
花间是东厂督公,他的话没人敢不听。我是人,我当然也得听……我俩眼一闭,有些决然:“走吧……”
溜了一圈,我竟又回到了这永春楼。我随着这男人进去,并没有出现什么小妖精来拉客,难道说她们都看出来了他的真实身份?
我被带到了下楼时看到花间的那间房中。我刚进去,门便被关上了。我慌张的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镂空雕花的门板,有些寂寞。
花间呢?他不是要见我,可是他人呢?
我坐在房中等了一会儿,可迟迟无人进来。我突然有些烦躁,我在这里等着算什么,等着男人前来消遣或者光临?
太贱了!
我有些气恼的起身,这气来的实在莫名,我却控制也控制不住。也就是这时,就听门外传来爽朗笑声:“哈哈哈,督公实在是太客气了,快请快请……”
这人哪来的?我……我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我往哪儿躲啊我!
情急之下,我只好躲在桌子下面。我真是无比的憋屈,可是真没有地方躲啊!
门吱呀打开,我什么也看不到,若说听也只是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曹大人不远千里的过来,本督心中甚为感动。你我二人都是为朝廷效力,曹大人也不必推辞。”花间清润的声音传来。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曹大人?谁啊?我蹲在桌底下,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嗯……督公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正是为了离州贡税之事,想必督公也早有耳闻吧?”曹大人道。
“自然。此时惊动了不少朝中大臣,但一直无人敢插手。”
我在桌底,看到花间的银色靴子动了动。而另一边的曹大人,正在悠闲的抖腿。
“恳请督公多多使力,下官愿牺牲自己,保离州安定!”说话时的曹大人,依然在抖腿。
“牺牲?曹大人可是在指今日送到东厂的一箱货?”
“请督公笑纳,权当是下官孝敬您的!”
离州贡税一事,我仿佛听到过只言片语关于此事的议论。
那时未若尚未出嫁,她和几个宫女太监玩躲猫猫。我和她还不怎么熟,实属被她抓来凑数的做粗使的太监。
我不大识字,所以走入了贵和殿也毫不知情。当时也只是觉得这里似乎比别处更加的富丽堂皇,就鬼使神差的进来了。
我在院中,见殿门口并未有一个太监把手,我就大胆了起来。
哪只走了几步,就听见殿中传来一个老臣痛心疾首的声音:“皇上!求求您看看书吧!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您再这样下去,老臣到了下面实在无颜面见先帝,老臣愧对先帝的托付啊!”
我脚步一顿,朝中老臣和皇上议论国事我该听吗?
“太傅不必为朕操心,朕……哈,心中有数。”未弦说着话,还打了一个哈欠。
“皇上!”
“好吧好吧,有什么要事你禀告便是了,朕眼睛痛,昨夜睡得晚了。”
然后,就在太傅那苍老的声音中,我听到了关于离州的只言片语。
离州去年收获甚丰,于是纳税的时候按照惯例也就稍微多收了那么一点。偏偏,去年的税收还是近十年最少的一年。
同时,去年也是曹建华大人刚刚坐上离州太守的第一年。或许他也没有想到第一次贪税就出事,于是就一直在向上贿赂。
赶上刺史大人宋厉检查离州,并未接受他的贿赂,而是一纸奏折上报上京皇宫。
未弦根本不管这种事儿,平素都是朝中大臣打理。花间闻说此事,当时并未发言,只是一直在幕后坐着那个腹黑的操纵人。
直到他收了一个盆满钵丰,将下面的贿赂都收了一通,他又派东厂的人将那奏折送给了曹建华。
曹建华看到奏折之后也害怕了,于是又拿出家底贿赂了一下花间。
此事被花间一压再压,一拖再拖,估计曹建华也是坐不住了才来上京找花间的。而花间也是觉着贿赂的差不多了,就接待了他。
……总而言之,官场的黑暗我一点都不想懂。至于他们这次的谈话内容,我也是一点也不想听。
但是有用吗?
彼时,我听罢太傅对皇上的进言,便悄悄退出。谁知一个不小心被蒙着纱巾的未若给抱住了,她还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抓到咯,抓到咯!”
公主……你这一喊侍卫也要把我给抓住了好不好……
不过也正是那次,我和公主一次挨训的时候,我才渐渐和她好起来。所以说啊,想要和一个人好起来不是你们一起做了什么好事儿,而是你要和她一起干一件坏事。
未若……
思绪飘了这么远,被扯回之时,他们的谈话已经到了末尾。我在桌底蹲的腿有些麻,就换了个姿势……我承认,就是换成了坐着。
可是就在我由蹲转坐的时候,我的头好死不死的碰到了桌子,磕得我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嗷!”
疼的直击我的小心脏啊!
我已经有些不顾一切的从桌底钻出来,用力的抚摸脑袋以缓解疼痛。可是可是……房间里还有两个人啊!
“督公,您这是……”曹建华迟疑地问道。
我咬着嘴唇,尴尬地望着花间,却见他有些不悦的瞥了我一眼,“是本督惩罚他在这儿的。”
曹建华显然不信,当然,换做是我我也不信。“为何?”
花间脸上明摆着一副“本督做事需要向你汇报吗”的表情,随口道:“因为他没拿稳本督的花灯。”
花间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依旧强大,我甚至连演戏都有些措手不及。反观花间那细长的双眸之中的理所当然,让人怀疑也不敢去怀疑。
“哦呵呵,既然是督公在处罚下人,那么下官也不便在此了,督公小坐,下官先行告退。”
“嗯。”花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