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不满二十岁就要结婚了,最重要,鹿澄还没谈过恋爱。

在她对感情的认知里,总觉得该先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才会考虑结婚,结果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无忧无虑、物质丰富环境里长大的代价居然是要早早结婚。失去了妈妈,这世界上再没有人,会不顾其他,只为她的喜怒哀乐着想了吧?

年纪渐增,性格比较豪爽大气的周恒娟看不出鹿澄有什么不高兴,可柳予安坐在那里没动,已经觉察出鹿澄的情绪不对劲儿。小女孩活泼娇气的小动作全部收起来,过年期间看烟花,数次开怀大笑的放松神态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乖巧懂事,不言不语,没有情绪的小公主。

因为快要结婚,柳予安会多回来几次,陪她吃饭,跟周恒娟多多交流、交换意见。时间久了,柳予安身体没办法一直坐着,他会回房休息或是请按摩师来家里做按摩。对他身体并不完全了解,但鹿澄也大概知道,他不能走路,坐的久了一定会很累,他身体健康状况跟普通人相比,差得很多很多。

早早休息,第二天很早,柳予安请李姨确认鹿澄起床了之后,亲自来她房里找她。

他穿的好清爽又正式啊,坐在轮椅里的男人一身浅灰色夏日轻薄面料的套装,内搭白衬衫和白色软底鞋子。不仅发型一丝不乱、精致有型,连眼镜都换了一副宝石镜腿的无框款式,柔化了他凌厉深邃的眉目,整个人看起来又年轻了几岁,活脱脱是她校园里的学长。

“澄澄,你会不会想家?我,我们结婚前,我陪你回家一次,好不好?”

嗯?听他这样说,鹿澄毫无准备,疑惑的问他,“没有,妈妈不在了,家里基本都是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回去?”

虽然万分艰难又羞怯,但柳予安还是要好好说明,“拜见你爸爸,也回去祭拜诗沅阿姨。”

他打扮的这么好看,是想带她回家么?

懂了他的意思,鹿澄点点头,又摇摇头,犹犹豫豫的说,“去年的清明,今年清明,你已经请人代替我们俩去给妈妈扫墓了,不用再去。我爸爸,他是你的下属,去不去,都没关系吧。”她不是在问,而是觉得就是没关系。

“不,不一样,我……”轻轻的呼一口气,柳予安一个成熟的大男人,真的不好意思跟年纪小自己十岁的鹿澄说,他是要以准女婿的身份去正式拜见。

天气炎热,柳予安残疾无法走路的身体跟自己飞回鹿州无疑是遭罪,最重要,鹿澄对爸爸因为结婚这个事,生出了太多的怨恨,从小父亲亲情的缺失,和现在明显不顾虑她情绪的自私行为,伤害了鹿澄,带着对父亲的复杂情绪,她也不会想回鹿州去。“我不想回去。”

那一瞬间,所有的花,都谢了。

“澄澄,对不起。”他放弃了,没有勇气再劝说下去,鹿澄不愿意,他却心心念念想去做的事,他没办法再说下去。

少女心思,从来是百转千回,鹿澄却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聊,在柳予安离开去上班后,好不容易在晚餐的时候把他盼了回来。

等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是换好了居家的衣服,鹿澄径自走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的尽头,两只蓝黄羽毛相间的黄嘴小雀在海棠枝丫上游戏,叽叽喳喳,叫的很是好听,她停留了一步,隐约听到柳予安房里传出说话声。

“鹿叔叔,是,是为了澄澄……我准备好了聘礼,担心不合礼数,还是要先请示你……不能委屈了澄澄。”

卧房门开着,远远望去,柳予安靠坐在长榻上,左手安静垂在榻上,他微侧着头,跟鹿一鸣讲话。鹿澄当然听不到鹿一鸣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不时轻轻颔首,绝不是上级对待下属的态度,而是跟准岳父讲话的尊敬姿态。

听他讲完电话,她才轻轻敲门走进去。

第一次看到他靠坐在长榻上,不那么端庄清冷,而是比较闲适的样子。

看到是她,柳予安立刻抬了抬手,轻声唤她名字,“澄澄,过来坐。”

听他温柔低缓的嗓音,鹿澄一步步走进,看到他耳朵上戴着耳机,手机和他的右手,都在长榻内侧。

长榻上长长的刺绣大软垫被他倚在身后,为了坐的稳还在背后也加了一个靠垫,他身体慵懒闲适的靠着,看到她,也没有立即直起身恢复平时腰背笔挺的仪态。

他倚靠,腰背不再笔挺,双腿倒是修长笔直的放在床上,裤子轻薄,映出一个细弱的形状,没穿鞋子的双脚裹着白袜,袜子松松的,一对脚尖呈内八贴在床上,令鹿澄觉得怪怪的,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予安哥哥,我来是有事求你,你能答应我么?”

听她说有事,摘下一对耳机,柳予安抬头看她,心里已经第一时间答应了下来,无论鹿澄说什么,只要她想,他都愿意答应。甚至心里以为,她是因为不想结婚而来,他面上仍然淡淡的,不敢期待其他任何事。

低垂的睫毛抖个不停,暴露了柳予安心里的忐忑。他知道自己这样半卧在她眼前,即使是长衣长裤没有多露出一点点皮肤,仍然残态明显,瘫痪的身体极有可能吓到她,遮不住,也无法隐藏。

“坐,你告诉我,你想说什么?”看她小脸清冷、态度矜持,既然她不肯说话,他也没办法拉她的手,更没办法起身,只能慢慢的说,“澄澄,别担心,我会按照之前我们说好的,把你送去国外最好的学校。结婚的事,你暂时先听妈妈安排,再等一年,等你明年到了二十岁,在这边读完了大二,我会把你送出去。以后,你会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心情复杂说完这一大段话,柳予安紧紧盯住她的眼睛,想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心中想了无数次的话是:我们结婚,总有一天也会离婚,我会给你自由,你会遇到真正让你心动的爱人。

没有坐在椅子上,鹿澄坐在长榻柳予安身边,轻轻握他的手,摇摇头说:“不是,我没有担心出国的事,我想问,你娶我,有聘礼么?”

轻轻舒一口气,柳予安不再担心她不愿意结婚的事,诚实回答她的问题:“当然有。”

谁知她紧接着又问他,“那我有嫁妆么?是什么?”

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自己不能动的手上,左手被她温暖的小手握住他有些紧张,觉得不要在这个时候抖个不停让她太过嫌弃才好。没想到鹿澄问了聘礼又问嫁妆,嫁妆是由新娘家人准备,鹿一鸣没提起过,柳予安当然也没问过。

他向来不善于撒谎,尤其面对鹿澄,更是一句违心的话亦好难开口,看他沉默不语,鹿澄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嫁妆,双手捧着他单薄蜷曲的手掌,小声求他,“予安哥哥,我的要求是,等我有嫁妆的时候,你才要给聘礼。”

浓墨般凌厉眉型有一半隐在他额前碎发里,但就是这样,他眉头微微一挑的动作还是被鹿澄看到了。

他娶她,怎么可以没有聘礼?如果他手有力气,一定已经把她拉到怀里来,告诉她不要再胡思乱想,可他手不能动,只好耐心劝她,“澄澄,聘礼是礼数。”

“答应我吧,你不是跟阿姨说了先不要举行婚礼。我们注册结婚,又不会惊动很多人。”她似乎有备而来,小嘴说出来的话,总是令他无力反驳。

鹿澄的话,令柳予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好厉害,她居然愿意嫁给他?他不敢问,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午夜繁星般黑亮闪耀的眼睛隐在薄薄镜片后面,看着鹿澄粉嫩的脸颊,琥珀珠般水汪汪的眼睛,柳予安自觉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她软磨硬泡之下,柳予安只好打电话给鹿一鸣说起聘礼的事,说怪他自己的疏忽,其实聘礼还没准备好,等到以后,两个人举行婚礼的时候一定一并奉上。差一点吃到嘴里的聘礼,突然飞了之后,鹿一鸣很不满意,但并不敢多说什么,倒是鹿澄,听柳予安把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很不开心,小嘴撅的老高。

很快到了两个人注册结婚的日子,鹿澄懵懵懂懂,觉得一切都像梦境一样。

身体不便,柳予安出门需要护工随身照顾,想低调是不可能的。

请鹿澄先上了车,她第一次跟他出门,看到他被陈铭抱,被另一位护工护着腰腿,小心安放在座位里,再被轻手轻脚非常专业的摆好腿脚。在陈铭给他系安全带的时候,鹿澄顺势轻轻握住了他瘫软的左手,除了那细骨伶仃,冰凉又柔软细腻的触感,她还看到,他专门戴了一块跟自己的腕表情侣款式的手表。

“澄澄,跟我出去太麻烦了,对不起。”他右手努力扶稳座位扶手,等陈铭帮他整理好衣服褶皱后,才侧头去看鹿澄,满眼的歉意,声音低低的,听起来虚弱无助。

“你没有麻烦我,别这么说。”今天鹿澄早起,被请来的造型师化了淡妆,肉桂色薄薄的一层晶晶亮眼影太适合她,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比柳予安见过的任何一颗琥珀都还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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