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未

朝凰殿这日的请安不比往常,各宫的侍君都收到旨意,安分的呆在宫里,没有例行晨昏定省的规矩。

此时的殿中,红绸早早的被撤下,唯独龙凤呈祥壁画的中央喜字还勉强的挂在上头,凤君坐在扶手椅上,接过茶盏,不动声色的将宝贝儿子眉眼含羞的模样看在眼里,微抿了抿唇。

“衡儿,新婚之夜过的如何,凤昭颜可有欺负你?”

这一问,带着些微威压与审问的架势,口气却全是冲着候在殿外的凤昭颜去的。

慕言衡小指勾缠着腰间的佩饰流苏,脑海浮现浴室自己咬凤昭颜的那一口,当下便摇晃脑袋,又是羞又是笑,“爹爹,儿臣欺负凤昭颜还差不多,她……她很好。”

帝卿这下遂了愿,面对君父,想夸夸心上人,可没出口,就先把自己给闹的没好意思起来,千言万语,只道凤昭颜是极好的。

说着说着,便捂住脸,侧过身,满眼都是星光一样灿烂的笑,

凤君微微蹙眉,疑心二人同了房,侧目使了个眼色给站着伺候的宫侍,得力的青巧心领神会,走上前扶住帝卿的臂弯,笑道,“君上生怕殿下昨夜受了罪,一早便命人安排了汤浴,为殿下养身子,殿下请随奴来。”

慕言衡耳尖一红,近而浑身都酥麻了下,勾缠佩饰流苏的指尖,须臾绞在一起,滚烫着脸忙摇头,“不用汤浴,爹爹,儿臣不需汤浴。”

“这怎么成,男儿家新婚之夜最是伤身子,君上可是挂念殿下了一夜,今日一早便命备了这汤浴,殿下便是面皮薄,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免得日后又吃苦头。”

青巧回头看了主子一眼,一时拿话引着脑袋快低到下巴的帝卿说昨夜的境况。

慕言衡眸子左右虚移,娇怯的模样又是急又是羞,“昨夜……昨夜儿臣睡迷糊了。”

青巧再次侧头看了眼主子,脸上的笑也真了起来,“殿下身子娇贵,不过是睡迷糊,谁敢置喙?殿下,无妨的,您瞧君上也没生气不是?”

何止是没生气,凤君昨夜派去听墙角的,一个个都醉倒了似的,没一个中用,一应都发落赐了死。

后虽从今早婚殿伺候的宫侍口中得知鸳壶里的酒有被饮过,但没有个准信,心里的火终究是压不下去。

这厢听见宝贝嫡子说睡迷糊了,哪能不松口气?

凤君的唇上露出丝笑意,微抿口茶,搁下茶盏,雍容的站了起来,将宝贝儿子的手握在掌心,欣慰道,“衡儿还小,这事缓缓也好。”

“爹爹……”,慕言衡满脸的不好意思,娇嗔着侧眸看了眼殿外,“君父,您什么时候才召凤昭颜进来呀,她都在日头底下站好久了。”

凤君好容易有的笑意随着这话一散,摸了摸宝贝儿子的发顶,眼神露出丝暗色,“本君的嫡子因她而伤毁自身,怎么能不给她一个教训?衡儿若再求情,本君可就要赐她罚跪了。”

慕言衡话音立时止住,哪还敢多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外头,腰间佩饰的流苏都快扯秃噜了。

凤君留着宝贝嫡子说体己话,本意就是晾着凤昭颜,杀杀她的威风,可宝贝嫡子偏生比外头日头底下候着的凤昭颜还要心焦,若非他扣着,只怕早飞了去,真是儿大不由己。

若换个女子,他倒不是不能成全。

凤君握着宝贝嫡子的手,目光柔和又坚定,他的眼光从来没出过错,凤昭颜非良人,皇家压制不了她,从那夜凉亭杖责,从那双隐忍隐藏愤怒的眼睛,他就看出了凤家长嫡女掩在骨子里叫人难以发觉的离经叛道。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守护他的衡儿。

不会。

“罢了,心思都不在君父这,留着,本君也是说的没趣。”

凤君松开了慕言衡的手,摁了摁眉心,挥挥手,打发人出去。

帝卿像是出牢笼的鸟,急不可耐的福了礼,连带着的步子都藏着欢快,不失宫仪跨出朝凰殿的门槛,从宫侍手里接过绸伞,小跑着到了凤昭颜面前,踮着脚将伞撑在她头顶。

耀耀日光下,凤昭颜微微低眸,伸手接过。

伞面微微倾斜,慕言衡的掌心松开,冲进了她的怀里,张手抱住她的腰,撞的凤昭颜胸腔一颤,下意识的拥住了他。

两人相依着,周遭静静的,鱼戏莲叶的伞面透下几点光隙,凤昭颜微垂的羽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细密的阴影。

帝卿仰头,看不清她眸底的神色,晶亮乌黑的眼睛眨了眨,“凤昭颜,爹爹这次放过你了,因为本帝卿,你难道不高兴?都不想着谢谢本帝卿?”

“殿下,臣以为殿下只要与臣和离,不止眼下,往后君上一样也会放过臣,殿下何不好人做到底?”

凤昭颜的眸光微划过丝波澜,微微低下身,凑在帝卿耳旁,声音喑哑,微带清凉。

慕言衡耳朵须臾微痒,烫了几许,白皙的指攥住她腰间的裳面,眸子里显出怒意,“凤昭颜,这才大婚第二日,你觉得本帝卿会答应吗!”

“所以,殿下是想何时与臣和离?”

狭长的凤眸弯了起来,凤昭颜松开了怀抱,摩挲着炸毛帝卿下颌上的软.肉,像是摸着猫儿的腮肉,一下一下透着些微漫不经心。

慕言衡微微愣住,腮上的红晕像是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胭脂,轻红,粉白,牡丹似的娇艳灼目。

“我……我不知道。”

帝卿没有缓过神,脱口而出的答案,出人意料的带着迷茫。

凤昭颜轻笑起来,眸底盛着几丝浮光,白皙秾丽的容颜冰霜似的,须臾直起身,将人推开,退开一步。

“殿下……还真是从未变过。”

凤昭颜将伞面扶正,将伞柄塞回到慕言衡手里,神色疏离,恭敬而有礼,“真是折煞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