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桌上的卷宗,白真真轻揉眉眼,缓解着疲倦。
她偏头看看外面的天色。
日头早已落入西山,天上的霞光被收起,点点星辰一一点亮。
竟是已经这么晚了。
“吱—”门被推开,池心看到她已经忙完,笑盈盈地提着一盏通红的灯笼走进来。
在屋内燃上烛光。
白真真看着那红色灯笼和满屋子的红色烛光,思绪回笼。
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了,十月初十。
她忙碌的后宫修缮一事,就在刚刚核算完开销,算是正式完工,一天都没有耽误。
想到马上就要拥有另外的身份了,成为南裬国的中宫之主,萧令迟的结发之妻。
她还真......有些紧张。
白真真拍拍桌上的卷宗,站起身来,吩咐池心:“将这些,好好收起来,明天一并带进宫去。”
“是,姑娘,”池心知道这是姑娘一个月的心血,也很珍惜地应下。
将卷宗小心翼翼地收进箱子后,池心又取来另一只箱子,抱到白真真的面前说:“姑娘,明日就要穿了,要不要先试试?”
白真真认出那箱子,想了想点点头应下。
箱子里面是她亲手绣了半年之久的嫁衣。
当时因为钦孝帝早就透露出丧期后立后,大婚也不会等太久的消息,所以在今年年初她就开始准备这件行头,直到过了夏天才收尾完成。
南裬国有这样的婚嫁习俗,女子出嫁时的嫁衣须得要自己亲手缝制、刺绣,而后在婚礼时穿出来,不仅有圆满吉祥的美意,更在私下里向亲朋好友显示姑娘家绣工的意思。
作为女子一生只穿一次的嫁衣,她自然绣的十分认真。
亲手刻画了花样,一针一线穿刺而成,还在凤眼与每个花蕊间,衬了大小相契合的珠子,这些珠子白日里在阳光的照耀下会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十分添彩。
想到明日里就要穿了,白真真很是爱惜地将嫁衣从箱子中取出,小心地抚平了褶皱。
“姑娘的手艺,整个皇都都无人能及的,明日里任谁一看,都知道我们姑娘的绣工有多好。”池心也感叹着面前华服的精美。
听人真心夸奖,没有不开心的。
白真真也是如此,她挥挥手让池心去关门,准备提前试穿一下。
池心应着去关门,手刚扶上门框,就看到了不远处款款走来的妇人。
“姑娘,大娘子过来了,”池心停住动作,转身回禀。
大嫂?白真真听闻,放下手中的嫁衣,去门口迎接。
岑氏带着两个丫鬟进了白真真的院子,先是环顾一圈摆了满院子的嫁妆箱子,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就径直走向了正屋。
白真真在门口迎着,“嫂嫂怎么过来啦?”
岑氏看到她,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明日妹妹就要出嫁了,我怕有什么差池,再来瞧瞧。”
“有劳嫂嫂啦,”白真真热络地将人往屋里迎。
她一向很喜欢这个矜持有度的大嫂,两人的关系虽说不上亲密,但相处地还是愉快的。
岑氏这个月跟着白母一同打理婚仪的的事情,白真真房中摆设多半都是她置办的,对一应物品烂熟于心,她在心里数了数,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遂才满意地点点头。
随着白真真一同进入内室说话。
刚进去,就看到了摆在软塌上的嫁衣。
岑氏原本的好脸色顿时僵住了,像是想起什么,染上为难之色。
“嫂嫂来的巧,我刚准备试一试,好在明日里别出了差池,帮我一同看看?”白真真看到她的目光停留在嫁衣上,便上前提议道。
岑氏顿了顿,很是为难地开口,“真真,我过来......有件事情须得告知你......”
听她有事要说,白真真停下动作看过去。
“今日,陛下试穿婚服的时候,你二哥在旁侧,问及你的婚服是否准备妥当......”
说到这,岑氏为难之色更重。
“这事也怪你二哥说话未曾多想,如今他是没脸见你了,便央求我来......”她吞吞吐吐地。
白真真看着她的神色,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陛下听到你的婚服是年初为先皇那时准备的,就......就变了脸色。”抽了一口气,她将剩下的一口气说出来,“陛下说......不许你穿之前准备的嫁衣......”
她的脸色极为不好。
任谁也想不到,这位陛下会在这个时候发这种难。
白真真感觉脑子轰隆一声,仿佛有雷正中打中她。
萧—令—迟—
你出现的还真!是!时候啊!
总是出现的猝不及防,总是在她最舒适的时候给她当头一棒!
白真真深吸一口气,“那我明日......穿什么呢?”
“陛下命尚衣司赶制了一件,不过......”岑氏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实在也说不下去。
招呼身后丫鬟上前,将一个箱子递了上来,她打开箱子,示意白真真查看。
白真真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将箱子中的衣物扯出来展开。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正红色的绸缎礼衣裁剪精致,形制规整,相配的霞帔上铺满珠玉、金丝锁边,异常华美。
珍珠更是像不要钱一样穿成一串串在裙边上缀成流苏状。
就这材质与满满的装饰,可以说得上是价值连城,天价嫁衣了。
但白真真看完,却是想要一口血喷出来。
这大红的绸缎之上,竟没有半根绣线!
没错,这就是在一块红布上裁剪出衣服的形状,然后镶嵌了无数的宝石珠子!
明天她要是穿这个出嫁......
这就好比告诉众人,我家姑娘没手艺,但就是有钱!
白真真捏紧手中的布料,面对岑氏脸上扯出一个十分僵硬的微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岑氏看她这个样子,努力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扯出一句:“一天时间,尚衣司也已经尽力了。”
白真真:“......”
其实在岑氏心里,真的是很关心白真真的。
这个自她嫁入白家就一直表现出善意的妹妹,她是很想回报于她的。
岑氏作为一个牺牲与家族联姻的女子,她同情所有与她有想相同遭遇的女子,白真真就一直被她视作同类,甚至可以说是同类中最凄惨的一个。
因为白真真高贵的出身使得命运更加桎梏,她的牢笼最大最坚硬。
前段时间,白真真被萧令迟支使去修缮后宫的时候,岑氏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很担心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在每晚丈夫归家的时候,小心翼翼问上一两句,得知白真真还好好的,才能放下心。
今日她能过来,是因为白家二郎自知犯了错,不敢惊动父母,求到兄长那里,他的丈夫将二郎狠狠骂了一顿,才又让她来劝慰的。
“真真,只是一件嫁衣,陛下终归是个男子,男子最注重脸面,他不喜你与先皇有任何牵扯也算常理,你莫要惹恼他......”岑氏开口劝慰。
“我?!”本就怒火攻心的白真真,一听这话更是气愤,完全不赞同地看向岑氏。
岑氏的面上满是担忧之色,不掺杂任何别的情绪。
这让白真真一下想起,她的这个大嫂是怎么样的人,从不与人争执,对大哥言听计从,以夫为纲......
她咽下所有想要反驳的话,静静地听着。
岑氏又说起:“咱们现在的陛下是个手段强硬的人,你进宫之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最好是以柔克刚......”
后面再说了些什么,她就没有听进去了。
直到岑氏离开,白真真都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应付了几句客套话。
送完岑氏回到内室后,看着两件风格迥异的嫁衣,白真真感觉有些烦躁。
大嫂的话她并不认同,她从不觉得一个女子嫁人就能注定自己的命运。
大嫂听从家族的安排嫁给她大哥,因为大哥对她还不错,她便将这归结于是自己命好,那若是大哥苛责与她,便是她命不好吗?
她从不这样想,她自小认真学习技艺,并不是给别人学的,那是因为她真的喜欢琴棋书画,若能将一件事情学会,她便打心底里开心,并不是为了取悦谁。
而对于是嫁给萧令迟还是萧令辰,她之所以没那么在乎,是因为她自知出身白家享受了白家的带给她的荣华富贵,那就要有相应的付出。
为了白家而进宫稳定君心,这是她能够接受并愿意去做的事情。
即使进入后宫可能会深陷斗争的囹圄,那也只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她有能力选择如何去过。
因此,她不会去讨好萧令迟,甚至因为这一次系列发生的事情,她觉得,既然遇上萧令迟会让她不幸,那就远离这个万恶之源!
想到这里,白真真舒展开眉头,没错了,远离萧令迟,才是正道!
不过,饶是白真真劝慰了自己一夜。
第二日大婚之时坐在鸾轿之上,面对众人指指点点和不时传入耳中的窃窃私语。
白真真还是在盖头底下差点咬碎牙。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真真一把拽住皇帝的衣领,咬牙道:
你看我今日像不像一颗闪耀的灯球......?!
萧令迟委屈巴巴:
我只是有点直男审美,求轻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