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直男皇帝

太后所住的宫殿熙宁殿与萃英殿相距不远。

白真真安排好修缮的事宜带着匠人赶过去时,已经有宫人在呈报此事。

她的姑母白玲,如今南陵的太后娘娘坐在殿中的高座上,仪态万千,雍容华贵,虽已身居高位,但年纪也不过四十出头,看上去面容保养的姣好。

白真真坐在她下首,面容平静地听着宫人给姑母禀报。

“行了,都下去吧,”太后一挥手,让那报信的人和当场见证的证人都出去。

她的脸上未见任何波澜,同听了平常的宫务一般没什么两样。

众人都退出去,她看向白真真,脸上浮现出关心,“没有受到惊吓吧?”

白真真摇摇头,表现地很镇定,这让太后很满意,松下口气,才说:“宫里出现这种事,再寻常不过,那萃英殿久不住人,你如今多事缠身,先莫要管了,我先安排人将此事压下,等之后再查详情就是。”

白真真点点头,她现在确实没有精力。

那具尸体应是个少女,虽然全身皆已溃烂至白骨,但身上还有残留的衣物像是宫女的服饰,又是一个殒命于深宫的可怜人。

待入宫后,再寻机会查一查她的身份吧,至少让人能魂归故里。

太后并没有久留她,十分疲惫地抚着额头。

白真真很有眼力地将人扶到软塌上歇息,就自请告退了。

她走后,原本倒在榻上哀声抚额的太后睁开了眼睛。

熙宁殿内,静悄悄地。

太后却是好像有人在听她说话一般,突然开口:“哎,还是被发现了。”

她的眼中难掩悲伤,同时出现的情绪还有恐惧与悔恨。

空气中并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她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着说:“真真马上就要进宫,当年那些事早晚瞒不住......”

“要......做些什么吗?”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浑浊不堪,忽远忽近,甚至听不出男女。

太后终于得到了回应,她眼中有一瞬间浮现出心安之色,随即听到那人的话语又是惊恐,急忙出声阻止:“不可!”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做,”她有些无力地重复了两句。

说这些话时,她并没有坐起身,但头还是在枕头上摆动了好几下。

于是,那声音再没有响起。

太后闭上眼睛,眉头紧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念叨着,“真真跟先皇都是我一手养大的……原本若是他们……我还会……可这突然......”

她的话时断时续,让人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但是从只言片语中可知,太后心中可能藏了一个会牵扯到许多人的秘密。

这些白真真是不得知的,她已然重新投入到修缮事业中去了。

掌乾殿中。

阳光打进内室,覆盖在正铺满黑白棋子的棋盘上,形成一张温暖的光幕。

倏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这片光幕中,姿态优雅地放下一颗白子。

而后,又执起桌边的玉柄折扇,抬起轻打了两下。

随着扇面摆动,执扇之人面容浮现,赫然就是那日白真真在风雨楼遇见的宁国公府顾家三郎,顾平渊。

他正浅笑着跟对面之人说着话,“我听说后宫已经开始修缮了?你这个准皇后,倒是比工部那些儒夫能干多了啊!”

对面的萧令迟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手中黑子落下后,开口回道,“朝堂之人行事大多瞻前顾后,先为人后办事,毫无效率可言,自是不能比的。”

顾平渊听到这话,眉眼一挑,“听你这满口夸赞,对白家妹妹倒是极满意的。”

萧令迟抬眼看他,心里很是得意,“我自己挑选的皇后,自然是满意的。”

他并没有自称“朕”,而是直接称“我”,可见他与顾平渊的关系真如传闻中所言十分的好。

“我之前未料到,从不沾染女色的你,竟是真心喜欢她的,我还以为……”顾平渊不禁咋舌道。

“以为什么?”萧令迟又执起一枚黑子落下。

两人的闲聊并没有打乱他的棋局思绪。

此时看起来,胜局已定。

他嘴角上扬,又继续说:“以为我是为了跟百官怄气,还是制衡白家,才非要娶这白丞相唯一的亲生女儿?”

“还是说,以为我是对先帝依然怀有抱负之心,死了都得给他添堵?”

顾平渊撇撇嘴,他才不会说这些可能他都有想过呢……

“总之,没想过你竟然会心属一人这么多年,还隐藏地这样好。”

桌上,萧令迟下完最后一刻棋子,看着顾平渊露出意料之中的沮丧,他拍拍手,才将思绪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以前……只是欣赏,”萧令迟顿了顿,脑中浮现出他最早见到白真真的场景。

那是很多年前,他刚跟随父亲自蜀地来到皇都。

这一来,就再也没有回去。

皇都中人都如同假面刻在了脸上,心中与口中,明面与暗地里,皆不相同。

比如太子萧令辰,人人都说他是最为聪慧仁厚的孩子,将来南祾国交到他的手上会极有指望。

但只有他知道,太子私下怪癖许多,比如,好施虐于动物,弄死了他养了许久的金丝雀。

被发现时,那金丝雀毛都被一根一根地拔没了。

他十分伤心,那是他唯一一个从蜀地带来的活物了。

但没有人会说是太子的过错,谁会怪罪当今陛下唯一的儿子呢。

再多的委屈与不甘他也得自己忍着。

曾经他一度感觉四周的人都像是提了线的木偶,而木偶线的另一头被权利与世俗紧紧拽住。

直到看到,太子身边出现的那个小丫头。

她明媚动人,清丽可爱,一颦一笑,都尽显真实。

或许是从看到她的第一面,又或许……不知什么时候。

他就喜欢上她了。

她也像个提线木偶,不过她的提线一直握在她自己手中。

她一直很努力学习各种礼仪技艺,但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家族之中需要一个处处都好的皇后,她的努力一直都只是因为她想学,仅此而已。

萧令迟将未说完的话吐出口:“后来,是佩服。”

他心中一直相信,如果那个小丫头有一天想撂挑子不干了,谁也阻止不了她。

他佩服这种掌握命运的洒脱。

也想一直看着她为自己而活。

因此,他不愿她嫁给那样的萧令辰。

“行了,很快大婚了,既然真喜欢,就对人家好点,”顾平渊随口嘱咐着。

他的手里还掐着白子,脑中飞快复盘着刚刚的棋局,到底是哪一步开始落下风的呢?

萧令迟听他这样讲一愣,我对她不好吗?

“你说,你让人家背着那样的恶名还得忍气吞声进宫给你这个罪魁祸首修房子,你不说你喜欢她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折磨人呢!”

顾平渊脑子里不停,说上也继续说着。

他无意之言,倒是令萧令迟傻了眼。

什么?什么恶名?!

偏顾平渊还没完,嘴上继续道:“大婚加上修缮之事,我估计白家妹妹现在,肯定身心俱疲呢!”

萧令迟一脸不可思议,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顾平渊叹了口气,终于找到了这棋局中那颗败笔之子,脑子里复盘结束。

见萧令迟一直没说话,他抬起头。

待看到这位如今的帝王一脸呆滞的模样时,脑中立刻将刚刚自己无心吐露的话过了一遍。

而后,他的眼中立刻迸发出无限好奇。

“你不会……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吧?”

萧令迟脸色十分难看地点点头,他居然遗漏了这样重要的事情。

刚刚顾平渊提及“恶名”一事,他迅速思考了一下其中蕴含着什么。

他发现自己竟忽略了这一点。

立刻、马上让人去处理。

但随着想到顾平渊后面的话,他却是真的陷入了迷茫。

“让她去主持修缮一事,是因为我想这是以后她要一直居住的地方,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修改岂不更好?”

这……顾平渊没想过他心中竟然这么想的,他憋住呼之欲出的笑意。

又问:“你还做了什么?”

“见她修缮时劳累,我便时不时召她过来休息,吃点瓜果,下下棋。”

顾平渊听到这个啼笑皆非,他们自上位以为英勇神武,杀伐果决的陛下,竟……竟然完全在喜欢的女子身上乱了方寸。

他努力敛着笑意,在萧令迟越来越黑的脸色下,轻声地反问:“她每次被你召过来的时候,表现出的是舒适惬意,还是坐立不安呢?”

萧令迟想了想,好似……更偏向于后者。

未等他回答,顾平渊又说:“如果是后者,那……你可要注意了,因为你表现出的自认为好意的举动,很有可能已经无意间给她添了麻烦,简单来说,你让她更讨厌你了。”

萧令迟皱起眉,怎会如此?!

女子之思,简直毫无道理。

他感觉不可思议,又觉得十分无力,问顾平渊:“那我该如何……挽回?”

顾平渊曾经有段年岁留恋于花丛间不舍昼夜,在这方面还是值得信赖的。

顾平渊想了想,十分轻松地答道:“嗯……你就,先顺着她些,不要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萧令迟点点头,他觉得十分有道理,可以执行。

毕竟他的初衷,就是想让她不必再拘束,一直顺意而为!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进宫!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