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微垂,微风阵阵,初夏的傍晚也有了一丝凉爽。
女帝今日的外袍是两层轻薄凉爽的玄色蝉纱,如雪的双臂在那层层蝉纱下若隐若现,更显媚骨天成,身姿妙曼。
唐骁骁走出天赐殿后,并没有直接坐上龙撵,切断666的联系后,她开始不断在脑中分析回想方才666所透露出的话。
小说,作者……
这两个词让她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躲起来不出门,五年来写了十几个话本子的臭小子。
唐骁骁这般陷入沉思后,脚下的步伐节奏未变,可每一步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众宫人跟随在女帝身后,只觉那蝉纱翻动,步伐玄妙,一踏一动,蝉纱的主人便已经在一丈之外。
胡广德提着衣摆,小跑着追了几步,结果是越追越远。
最终,那道玄色的身影直接踏空而起,如同一团水中起舞的墨,渐渐融化在天空水色之中。
宫人震惊,阿诺阿言也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看着女帝飞走的方向。
“啊呀!!我的陛下啊!这这这又是……”胡广德两手一拍大腿,弯腰焦急的喊着。
就在这时,女帝的声音从空中响起,隔着千里,却如同响在耳畔:“回乾行殿等着。”
众人俯首,齐齐应是。
此前几日虽未言表,但唐骁骁已将踏月无影式融会贯通,身随意动,她甚至追其根本,细究其法,熬了两个通宵,将其落笔成书。
由她翻版的踏月无影式,阿言是第一个翻看的人,阿诺排第二。
姐弟二人在轻功上的造诣极高,因此阅读这本功法,并没有很吃力。但时间尚短,二人堪堪领悟第一层,只在速度上更精进了一些,还做不到女帝那般缩地成寸,踏空而行。
而第三个人,便是领兵南下的安景明。
此时,女帝袖中揣着拓印的第四本,如入无人之境般走进了宸王府。
宸王,唯一在京的闲散王爷,也是唐骁骁的亲弟,唐亦尧。
自从唐骁骁率兵入京,将亲爹直接从龙椅上拽了下去后,弟弟就不怎么爱理她了。平时朝也不上,人也见不到,就躲在宸王府里不出来。
唐骁骁也没逼他,就是时常派人送一些好吃好玩儿的来。
天色渐渐昏暗,唐骁骁的身影更是如同鬼魅一般,她循着记忆,摸索到了唐亦尧的书房。
房内无人,她无声潜入,将功法轻放在书案之上。又从一旁抽出一张纸,黑灯瞎火的拿着笔,留下字迹:尧弟若有兴趣,可习此功法。落款写上了骁骁阿兄四个字。
写完又一愣,看着阿兄二字呲了呲牙。
“阿兄……”
一声弱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吓了唐骁骁一个激灵,她放下笔杆,四下看去,细细辨别声音的方向。
“阿兄……呜呜呜……”
唐骁骁无奈的捏了捏眉心,这要是换一个人来听到这声音,都得以为是什么鬼哭狼嚎厉鬼索命了。
也就是她,这几声可以说是从小听到大的。
她叹了口气,转身向着书房之后的内室走去,熟练地走到衣柜前,将柜门打开。
瞬间酒气扑鼻,令唐骁骁脑子嗡的一下,张口就骂道:“臭小子!谁让你这般酗酒的!自己酒量多差不知道吗!”
说着,将人从衣柜里抱了出来。
唐亦尧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喝的还是在衣柜里闷的。
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候的。唐骁骁在心里骂着,脸色黑沉,眸中满是怒火。
“真是荒唐!你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这般由着你!”唐骁骁说着抬脚将矮榻上碍事的小桌踢开,将唐亦尧整个人扔了上去。
唐亦尧抱着酒壶,瞬间起身坐直了身子,眼神呆滞,抿着嘴哭唧唧道:“我阿兄都不管我,轮得到他们管吗!”
唐骁骁额头青筋一跳,她抬手夺过了唐亦尧的酒壶:“放屁,我什么时候不管你,难道不是你不见我?”
唐亦尧哭的更大声了,这般嚎啕大哭,门外居然一丝响动都没有,王府里的仆人都和死了一样!
“阿兄不管我了,呜呜呜五年了,五年,我只有每年除夕宫宴才能见他一眼,他还……他还变成了……变成了阿姐……呜呜呜”
唐骁骁叹了口气,坐到唐亦尧旁边。
确实,她女子身份的事儿,是把亲爹拽下去后才暴露的。
但那时,她的杀伐果决,她的手腕狠辣,她的显赫战绩,跟随她多年的人,没有一个对她的身份有异议。
甚至不需要她去过多解释,在她手下的兵,手中的将,都对她忠心依旧,崇拜如旧。
而那些朝臣,一半早就私下归顺与她,发现男娃变女娃,也得咬着牙认下。剩下的一半,在国师发话后,也都消停了。
唐骁骁初登皇位,太多的事要处理,太多的臣子需要她震慑或是安抚,她照顾到了朝堂上的所有人。
但是她独独忘记了,要对亲弟弟解释。
眼下,唐亦尧还在哭的满脸泪痕,那张和唐骁骁八成相似的脸,哭的十分扭曲。
唐骁骁不忍再看,别开头捏了捏眉心:“别哭了!是阿兄的错,阿兄没能早些给你解释清楚。”
唐亦尧抱着膝盖,哭腔浓浓道:“你就是不信任我!母妃也不信任我!怎么就瞒着我呢,怕我抢你皇位不成?!你们也不看看,我这脑子,我这手腕,我能坐的上去吗?呜呜呜……我这么笨,你们都不告诉我……母妃临死前说了三万多个字,都没提阿兄其实是阿姐。”
唐骁骁:“……”
确实笨,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换个人说,唐骁骁早把人宰了。
“那是因为母妃也没想到,我摊牌了,不装了。”
“阿兄!!”唐亦尧一撇嘴,扑进了唐骁骁的怀中,再次大哭起来。
唐骁骁摸了摸唐亦尧的头,无奈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连见都不见我,宫宴上连个眼神都不给我?阿兄以前白疼你了是不是?”
“呜呜呜呜,宫宴人多,我说不出来话,呜呜呜……”
唐骁骁:“嗯?”
唐亦尧:“阿尧一直没告诉兄长,从小到大,眼前的人,超过三个,我就不敢说话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以前每次入宫看望母妃,唐亦尧都要屏退所有人后才肯开口,而若是恰巧渣爹来了,他直接就不吭声了。
“是阿兄疏忽,是阿兄不够关心你。”唐骁骁温柔的拍了拍唐亦尧的肩膀。
唐亦尧瓮声瓮气道:“不怪阿兄,是阿尧故意瞒着。阿兄如此优秀,阿尧本就蠢笨,不想拖累阿兄的名声。”
怀中的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绵长的呼吸。
唐骁骁再次将亲弟抱起,放平在矮榻上,又找来一件外袍盖在他身上。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无声笑了笑:“臭小子,人多了开不了口,写话本子的词儿倒是一套一套的。”
念叨完这一句,她再次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宸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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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会,满朝文武都注意到了站在队尾闭目不言不语的宸王殿下。
独属于王爷的朝服十分华丽,暗红色的袍子,黑色麒麟绣纹,精致的红色羽冠,配上那张与君上极其相似的脸,很是耀眼。
即便闭目不言,也能让众人感受到一股属于天家的威严。
自从女帝上位,这位王爷可是从来没上过朝的,今日是什么日子,昨日又发生了什么?
朝臣们内心又开始了长篇大论,脑子里都在飞快筛选信息。
站在首位的白玉书,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宸王,唇边勾起了笑容。
朝堂之上,前排的都在静立养神等待君上,后排的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而那个站在殿门口,依着柱子闭目不语的宸王,自然成为了众人偷偷八卦的重点。
结果大家聊得正嗨之时,前些时日出差负责调查南阳侯一案的何邵走进了大殿。
此时他的脸上挂了不少彩,可见这一趟差事并不太美好。
大家很想和他聊聊,但何邵刚刚入列,胡广德便已出现在龙椅下方,他那细长尖锐的嗓音盘旋在高耸空旷的殿顶,令后排的众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群臣俯首跪地,女帝拂袖转身,安坐在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万岁。”
唐骁骁敲了敲龙头扶手,示意胡广德叫起。
大谕实行的是,一日大朝,五日小朝,一日休沐。
大朝会需在京王爵臣子全部参与,君上戴金鼎龙冠着三层龙袍。小朝会则是六部九卿各出一位代表外加丞相和宫中近臣,君上戴龙钗着双层龙袍。
由于女帝在位五载勤勤恳恳,朝会从不缺席,也因此导致如今小朝会,也会来很多朝臣,在家没事儿,能起得来的,都会过来凑热闹,在君上面前刷个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好形象。
今日便是小朝会,但唐骁骁打眼看去,朝殿之上,分隔两列,已是站到了殿门口。
那里有个顶着红色羽冠的脑袋十分显眼,唐骁骁也是第一次见到唐亦尧上朝,不由得笑了笑:“宸王,上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安景明:质疑君上女子身份?不不不!不敢质疑!君上一个手指就能碾死我,字面意思那种。
白玉书:女子又如何?我母亲也是女子,整个江湖没人敢和她大声说话,包括我父亲。
南宫翎:与我无关,看我做什么?我就是个有名字的路人甲。
唐亦尧:谁敢说我阿兄!我!我把他写进话本子里当恶毒反派,让读者骂死他!不行,我要再去写一本关于阿兄的话本子,让大家都夸她。
666:我靠……毒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