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散去的时候,楚孟乔的高三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来了。
仿佛这个城市的喧闹,三三两两的游荡,家里的小霸王游戏机,电视里微笑着的酒井法子和铃木保奈美,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有时候楚孟乔回首望过去,似乎那些过往都像是蒙了一层纱似的,从来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她们的教室不管白天黑夜永远亮着灯,没有人说话,沿着高三一班的走廊往前走,走廊的尽头是高三六班,整条走廊都是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的“沙沙”声,楚孟乔偶尔从厕所回来,听到那些声音都觉得毛骨悚然,高三一开始她们就被强迫住校,很简陋很简陋的六十年代的老房子,四个人一间,她睡在上铺,下铺住着刘静,刘静妈妈的工作单位离这里很近,她几乎每天都过来替刘静洗衣服和给她们整个寝室打开水。
住校期间,高三闹出很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据说宿管阿姨和值班老师每天都打着手电筒去宿舍后面的绿化带抓人,有一回抓着一对很离谱的,离谱到当事人第二天就被学校开除了,其中那个女的还是楚孟乔的小学同学,那同学楚孟乔印象不深,就记得体育特别特别好,100米和800米她都是学校的冠军,读书成绩倒是一般,只是性格也太过泼辣,大家都是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娇滴滴小姑娘,她为什么就要这样飞蛾扑火不管不顾呢。
楚孟乔想不明白,更加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高二暑假见过一面的张媛媛竟然转到了她们班里,班里的女生从八个变成了九个,所以每次体育课都有一个女生被多出来,楚孟乔虽然不是那个被多出来的女生,但是她总觉得替那个女生不值,她们理科女生就是这样,不善于交际而已嘛,情商低而已嘛,凭什么因为这样就要一个人做仰卧起坐和跳绳呢。
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张媛媛,长得漂亮成绩又好,跟她们班里其她几个歪瓜裂枣的女孩子站在一起,楚孟乔只觉得没眼看。
除了张媛媛这个插曲,还有个便是关于陆修文的,这家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开始成绩拔尖,理科综合还有数学,光光两门就把楚孟乔甩开几十分,有一回她一本正经地转过头去问他,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开窍的脑子药,那会儿蔡磊正在边上吸一管黑黑的药,那药那会儿特别流行,班里好多同学都在喝,楚孟乔喝过两支,就是喝完整个舌头都会变成黑色,楚孟乔爱漂亮,就不肯再喝了,但是班里的十八岁的男孩子,比如蔡磊这种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得,做个物理题刷刷刷的,一碰到其他事情就跟个傻子似的,吸完黑药还要伸个舌头比谁黑。
楚孟乔怀疑陆修文也喝了这种药,所以转过头去要看陆修文的舌头,陆修文又用那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她,楚孟乔就更加笃定,她哄他,“乖,给我看一眼。”
陆修文停下本来在写题的笔,一脸的不耐烦,“楚孟乔,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楚孟乔逮着机会就伸头去陆修文的嘴巴边上看,陆修文的脸色从白到青,从青又到白,终于肉眼可见的恼羞成怒起来,他搁下笔,拿了水杯去接水,楚孟乔转头摇了摇自己的水杯,发现空空如也,便急急忙忙去喊陆修文,“陆修文,帮我一块儿接点水吧。”
陆修文头也不回,径直管自己走掉了,楚孟乔伸在半空中的手,还在随风荡漾,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尴尬,缩回来也不是,感觉似乎更加尴尬,好在这时候从前边讲台方向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轻轻柔柔地接过她的水杯,又轻轻柔柔地朝她说,“楚孟乔,我帮你吧。”
楚孟乔打了个寒战,不得已堆出满面笑容,说出“谢谢”这样让自己齿寒的话来。
下午又是令人昏昏欲睡的物理课,物理老头自己都上得眼皮子打架,楚孟乔的脑袋似乎有千斤重,她用书本顶过,还用笔尖支撑过,可惜似乎都不管用,倒是身边的刘静,她也喝了那黑药,精神好得能去打老虎,她们那时候整排换了座位,坐在靠墙的最外边。
二中的房子从前是教堂,解放前就有了,年久失修,墙体到处都是缝隙,刘静也不爱物理,上到一半就在那些缝隙里捉蜘蛛。
还真被她捉到一只,她将那只蜘蛛放在手心里,那蜘蛛凭着与生俱来的求生欲,很快便拉起一条蛛丝,从刘静手上滑下。
刘静把那只蜘蛛甩在前排男生的头顶上,又喊楚孟乔来看,楚孟乔的瞌睡完全被赶走,她和刘静一起头碰头观察起那只蜘蛛来。
前排男生的名字楚孟乔和刘静都不记得,理科班到处都是这种长得一摸一样整天神神叨叨没意思透顶的男生,那男生刚剪了一个新头发,很明显理发师的水平很一般,头发剪得四四方方,比外面花圃里的景观植物都规整,那蜘蛛在平整的头顶快速爬行,很快来到发型的边缘,这只可怜的小东西探头朝下一望,发现竟然来到了悬崖边,于是便挂起一根蛛丝,从那男生的头顶笔直垂下,楚孟乔再也坚持不住,和刘静两个人发出一阵爆笑,全班愣住,很快男生们便拍桌大笑,可怜的物理老头耳朵背,只听到了男生拍桌没听到楚孟乔和刘静的爆笑,于是全班男生被罚站,楚孟乔心虚到极点,缩着脖子不敢动,却还是吃了后面的陆修文一记毛栗子,她也不转头,只在前面双手合十讨饶,“陆修文你行行好,这事情真的不能怪我,要不这样吧,下了晚自习你在小卖部门口等我,我请你吃雪糕好不好。”
后面的眼刀一点点收回去,楚孟乔眯着一只眼睛朝后边看,陆修文已经坐了回去,也是,就像她是化学老师的心头肉,陆修文一直都是物理老师的心尖血,物理老头脑子不记事,全班都站起来了他才想起心头血也在里面,又挥挥手让陆修文坐下去,边上的蔡磊不要脸,舔着脸靠在陆修文身上,让物理老头手指头的方向辐射到了他自己,于是他厚着脸皮一块儿坐下了,坐下他就去踢楚孟乔的凳子,“楚孟乔,我也要吃雪糕。”
楚孟乔回过头,他们在一片站着得一米八的大高个中间显得更加隐秘,她用手掌盖住一边脸,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蔡磊以为有什么好事情,也耷拉着脸凑过去,凑过去就听见楚孟乔说,“给你吃屁。”
蔡磊当场暴走,楚孟乔笑得前仰后合,可惜笑到一半就接收到某人的凌厉眼风,于是她收住笑,委委屈屈地去瞧陆修文,“你那么凶干什么,我请他吃屁又不是请你……”
后面两个字终于在对面的狠毒眼神中收住,楚孟乔转回去,想拿试卷出来写,写了一道选择题又觉得心有不甘,重新转回头,对着后面那个人说:“陆修文,你怎么这样凶,总是用眼睛瞪我,我又没招你又没惹你,你再这样,以后别想找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