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采摘蕨菜

是日,冯云大伯家院门白灯笼挂起,白麻垂挂,远远就听哀戚之声,一片肃杀之景,过路人闻之无不动容。

大伯的家门口有棵大树,一些村民扛着锄头往里头望。

冯云等停在院门前,里头早已挤得水泄不通,或站或坐,夹着大伯母起起伏伏的哭嚎。

杨景家也派人来瞧了,因大伯家离杨景家只隔了几户,未免人手不够,也来帮忙。杨父跟一众男子在里头大厅里裹殓哀悼。

脚步声嘈杂。

“让让!”

冯云等回头看时,后头四五个男人抬了一具简陋棺木要进去。

冯云忙拽着阿暖往旁边空地退让。

大伯母见棺木来了,哭的死去活来,每哭一声,吸上长长一口气,再哀嚎出来。

“大郎!你怎的如此狠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世上,往后的日子如何过活啊!”

情真意切,在场稍亲的人皆偷偷抹泪。

大伯尸身在里屋,夜里卯时就已咽气。清晨里正找仵作早已验过身。

冯勇跟杨父并一些亲戚,给他擦身。擦洗过后,穿上寿衣,众人合力抬出正厅,抬进棺木之中。

大伯母腿软无力,被门槛拌了一跤,倒地后手紧紧握拳,嘴里却是许多悲伤之语。

妇人都手忙脚乱去扶她。见她哭的眼肿如桃,都让她节哀。她只觉是天都塌了,耳边所有人说话之声都一一掠过,只顾痛哭。

旁边站着的是她的大女儿冯月,披麻戴孝,面色苍白,低头轻轻啜泣,时不时用袖子擦眼泪。

冯云瞧里头一团乱麻,又听这哭声,心里似有棉花堵着不痛快,随后长叹了口气。

阿暖还太懵懂,只见众人悲伤,也知晓不能胡乱言语,拉着阿姊的手躲在她衣裙之下。

“云丫。”

冷不丁被杨景拍了下肩膀,冯云回过神来,见杨景身穿褐色衣桍,一脸严肃。

“阿景。”冯云回了一声,又看向正厅,“现在该如何呢?”

冯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丧事,当然不懂很多事情,别说她,就连冯献,也只见过几次如此完整的流程,许多回都是远亲邻里,过去吃过午饭便回。

杨景只道:“按理是应停尸七日,每晚守夜。”

别说七日,冯云瞧大伯母这哀伤的样子,还有一双儿女需要照顾,就只今日一天,就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扒着棺木,跪在大堂里头,眼泪早已哭干,只剩下会出气的嘴巴,微微张合。

大伯母若不是有一双儿女,早一头碰死在这,他跟大伯成亲之后,辛苦经营,吃过数不清的苦,前些年陆续送走公婆,谁成想这么快丈夫也撒手人寰。

天地之大,身在异乡,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三岁的儿子,被人拿了一根搅糖哄着。他更是不懂发生何事,在大人之间横冲直撞,撞到冯云这边来。

村里有专门的丧葬队伍,在大堂里头,念着稿子,说身死之人生前功过,诵几句经文,就要给棺材下钉。

大伯母更加哭闹的厉害,不让钉棺。

一些妇人在厨房忙碌,杀鸡杀鸭,蒸饭烧水,准备过来哀悼之人的吃食。除此之外,还有主持丧事,悬挂白幡,通知亲友等事务,在混乱之中又井然有序进行。

冯云俯下身,扶起跌跌撞撞的表弟,他手里拿着糖,语句不清道:“糖,吃糖。”

杨景见状,也叹了口气。

午饭在大伯母家中吃,虽比平常丰盛些,还有杨景家拿的野味,但到底是白事,冯云也只扒了几口饭,就下桌来。

冯云坐在院子的一处不起眼角落,瞧着随风飘荡的白麻幡发呆。

杨景在饭桌上就瞧冯云脸上不快,只当她是因为失去亲人的悲伤,并未想太多。

“发什么呆呢?”杨景过来跟她讲话。

冯云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没什么,只是……”

只是有一点想家了。

不知现在的她能不能喝酒,她也想尝尝借酒浇愁的滋味。

大伯母哭她在异乡的孤苦无依,严格来讲,冯云又何尝不是独身一人?

杨景刚想问怎么冯云欲言又止了。

“阿姊!”

阿暖就过来要抱冯云,冯云让她挨着自个儿坐下。

饭后大家渐渐散去,只剩下冯家稍亲的人家,一共十余人,还在打点。

柳氏让冯献带妹妹们先回家,等晚上他们再回来。

计划赶不上变化,今日本应是还需去砍竹子回来,将猪圈篱笆休整一下的。

毕竟明日冯献就得去学堂了,早出晚归,家里直接少了一个劳动力。

乡间屋与屋之间的小路狭窄,还有石板铺在路上,一路都是树木葱郁之地。

“幸而等五月农事繁忙之际,还会有假,就是农假。”冯献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下妹妹们有没有跟上。

“农假时日长嘛?”冯云问。

“有一两个月呢。”

冯云回想,应是跟暑假差不多日子了。只是这时候的农假是真正的忙农活而已。

下了几节台阶,来到大榕树底下,阿暖指着不远处一座茅屋道:“阿姊你瞧,那就是孙婆子家。”

冯云这才回想起来前些时候在沈家闹事的孙婆子。

她家也算大,许是家里人丁多,房子上的茅草也是新换的。

冯云不常在村里走动,有好些地方她瞧着都不认识,只有模糊的一丁点印象而已。

“孙婆子如今还来找事么?”冯云问。

阿暖撇撇嘴道:“她自从跟三丫她家吵架以来,连我们那边一整片都不让她家丫头媳妇过来。”

孙婆子院门敞开,她孙女看这样子是从河里刚回来,一身湿泥,脏的不行。她媳妇提溜着那个丫头片子扔在院子里。

孙婆子端着饭碗,嘴巴还吃着饭,见状指着媳妇孙女,边骂边喷出饭粒。

都不必走进,就仿佛听见那婆子尖锐的骂声。

冯云远远瞧了,赶紧绕道,总觉得从她门前过的狗,都要被她踢上两脚。?

晚上爹娘不回来吃饭,吃食就得冯云她们自己准备,见天色还早,冯云提了篮子要去山上摘蕨菜。

昨日她去山上的时候就见西边草丛林间,有许多蕨菜,只是那时候拿着一大捆藤茶,赶着回家吃饭,就没管。

蕨菜不管是新鲜的还是晒干的,炒了腊肉都非常好吃,她决定多采点回家晒干,过两日去城里卖卖。

冯献见状也要拿柴刀,上山砍竹子回来劈了补篱笆。

阿暖跟冯云两个都提了一个大篮子,势必要扫荡掉那片林子里的所有蕨菜。

冯云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要出发。

高大树木的头顶,不时传出杜鹃的啼鸣,进山后,冯云直奔目的地。

是一处泥土滑坡后造成的断面,里头有许多茂密的蕨类,长相葱郁。

冯云摸着藤条,踩着下去了。下去后仰头对阿暖道:“小心阿暖,要不要我在下面抱你?”

坡度还是有些陡的,阿暖身子小,忙摇头不要:“我自个攀着藤条下去吧。”

于是冯云在下头接她,快到下面时,直接将她抱了下来。

这里的草木有冯云半个身子这么高。

别说阿暖了,她只觉得自己自己整个身子要埋在这些灌木当中了。

“我开路,你跟着我吧。”冯云轻声道。

“好。”

这一片长得都是蕨菜,笔直地插在土里,尾巴卷曲。

冯云提着篮子,一根一根摘下。

“阿暖,摘嫩的哈。”

还有些长的比人还高的,就老了,摘下来也不好吃,只能找几寸高的,嫩绿嫩绿的摘下来。

其中还有掺杂着不能吃的,毛多,细瘦。幸好冯云分辨的清楚,阿暖从前跟阿娘来摘,也分辨的清楚。

这片蕨菜,长在这刁钻的地方,还有枯枝蔓藤缠绕,冯云将脚一绕,踏出一片空地,才让阿暖接着跟过来。

两人埋头东看西找,下手比脑袋转的还快。

“嘶。”

因下手太快了,冯云不小心扯到旁边的刺条儿。那细刺直接扎进她的手里,疼的她发出声响。

“阿姊,怎么了?”阿暖听到姐姐叫,忙过来看。

山林阴凉,没有太阳,冯云低头在自己食指中找了半日,才看到那根细刺。

阿暖抓着冯云的手,歪着脑袋找了一会儿,看到是绿色的刺,由于用力,扎的蛮深的。

“得用阿娘的绣花针挑出来了,在这用手挤不出来。”阿暖道。

这根刺摸着痛,摁着痛,偏偏现在还拔不出来,冯云叹道:“唉,摘的急了,谁曾想那地里爬着条刺蔓,回家挑吧,摘菜要紧。”

冯云翘着食指,将阿暖篮子里的统统抓到自己篮子里,两人的量快大半篮子了。

那根刺蔓自然被冯云斩草除根,用木棍挑起,扔到远处。

一点点采过去,阿暖发现好些柴火,于是将采蕨菜的工作交给冯云一个人,她去捡柴火一起捆了回家。

两个篮子逐渐摘满,直至摘不下了,冯云又扯了藤条铺地上,继续摘。

不是她贪心,现在哪里发现点野菜不是被村里的妇人扫荡的,田边荒地的荠菜、芦蒿、野葱、麦菜、香椿,有点苗头就被摘的一干二净。

冯云发现的这片蕨菜地儿,趁还没被别的村民发现以前,当然是能摘多少摘多少。

直至地里只剩下些老的高的,没得摘了,冯云才停下来。

阿暖此时也捆了两把柴火,冯云手脚麻利,将蕨菜全捆了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