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束缊举火

“短命鬼”这些话在一个老人家听来是很严重的诅咒了,显然鱼塘老翁被气狠了,捂着胸口喘气,旁边儿子媳妇给她顺气。

阿暖人小,看不到里头发生了啥,闹着要看,杨景将她高高举起,她才看清原来是沈家三丫的家人。

“阿姊,这是三丫的塘,有人来闹事,三丫祖父气的不轻呢。”阿暖忙踢着腿要下来。

“哎哟,小祖宗,你慢点,不拿我当人是吧!”杨景不满地将阿暖放下,捏了她的腮帮子。

阿暖嚷着要带冯云去视野开阔的地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鱼塘周围人围了一圈,在指指点点,还有妇人在自家院门口张望着看热闹。

“阿姊,是三丫!”阿暖指着一扎俩小辫子的小丫头嚷道。

大人在里面争论,阿暖过去拉了三丫过来问怎么回事。

三丫比阿暖还小一些,对大人发生的事比较懵懂,但大人气愤她自然也跟着气愤,气呼呼甩了阿暖的手,跟冯云几个讲起事情的经过。

“我一不知道哪跑来的亲戚,家人叫她孙大娘的。这人讨厌死了,跟我家八杆子打不着一边的,不过主家也姓沈,跑我家来攀亲戚,不是打秋风就是嚼舌根。我奶碰上她,都懒得说话。”

三丫歇了歇又道:“她三天两头不是这家借姜,就是那家借蒜,看别人好的菜啊苗啊都要扯上一点,鸡毛也捡回家去放自家鸡笼里,路过的地寸草不生。我家今天放鱼,她跑来哭着嚷着说我家砍了她家一棵长在塘边的枣树,说自个儿枣树每年结果都要摘了去镇上卖的。”

冯云便问:“有这棵枣树吗?”

三丫回道:“有,不过这枣树是我家的啊!我爷亲手种的,不然怎么在我家鱼塘边上。但一直结的果又酸又涩又苦,所以每年结了家里人都不怎么摘,随意让村里人摘吃一两个。这枣落塘里鱼还会去吃,又酸又涩吃了肯定不好,我爷今年开春就给它砍了。我家不要也不代表是她家的吧!今儿我家放鱼儿好日子,她偏跑过来闹着找晦气。”

三丫说完,那边的战况似乎愈演愈烈了,居然上升到推搡的地步了。

孙大娘一家老小也来帮着她闹,冯云哪见过这热闹,脖子伸了老长去看。

“你别太过分我告诉你孙婆子!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孙婆子爱占便宜打秋风,今天看我家好日子,你看不惯心生嫉妒,跑来闹事,你真以为叫我两句婶子,你家就跟我家亲了!石头村姓沈的遍地都是,你是什么东西,还赖上我家了。”说话的是三丫她奶。

三丫她奶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最是得理不饶人的,但是嘴上功夫再厉害,也不会真动手脚,她还看不上别家的鸡毛蒜皮。

孙大娘就不一样了,这嘴贱,这手也贱,讲话更是口无遮拦,还爱占便宜,这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不超过三句,必定不中听,真是名副其实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不是无缘无故跑来闹的吧?三丫是不是你家得罪她了。”杨景总觉得人都不要脸闹这种程度,估计是真有人激她了。

“还能有什么,她前几日来我家说要给我家表姐说亲,介绍她家隔壁村哪个亲戚的儿子,别人不知道,我姑知道,那家儿子是个好赌的,还打人,前个还把他老子都给打了,让我表姐去跳火坑。我姑哭哭啼啼跟我爹跟我奶要说法,我奶当场就把人给骂走了。不知她怎的,怕是收了那家人的好处,亲事没说成她脸面过不去。”三丫学着大人的样子,啐了一口。

冯云点头:“那就对了,她因为这件事记恨你们,要搅你们家好事,也难怪。”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周围村民议论纷纷,三丫忙扒着人看自家战况。

原来是三丫父亲跟孙大娘儿子打起来了,两人推搡间谁也不让谁,他说一句,另一个就激一句,一来二去直接动手了。

阿暖倒觉得三丫说的是真的,冯云不晓得,情况复杂,不能只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

阿暖晃着冯云的胳膊道:“阿姊,我跟三丫好,这婆子就是个泼皮无赖,你想办法帮帮三丫她家吧。”

“阿暖,你不能只听三丫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万一她阿娘这么跟她说的,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不能因为孙大娘嘴贱就认定她说的不对吧?”杨景在一旁开口。

“阿景哥,我天天跟三丫一处玩,想必不会错的,那孙婆子虽不上咱家闹,但确实大家都不喜她,咱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呀?”阿暖不满道。

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沈家人在气头上不明白这个道理,沈家正儿八经的亲戚朋友却明白,赶忙拦了三丫她爹,让有话好好掰扯,不能伤了体面。

三丫她爹被众人拦着,仍指着孙婆子骂道:“你说你的就是你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有没有这个本事,活该你家断子绝孙,不要脸的腌臢婆,这枣树是写你名了还是跟你姓了!我呸!”

孙婆子“断子绝孙”是没有,但他大儿子媳妇确实成亲几年无所出,孙婆子哪里听得这戳肺管子的话,撒泼打滚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冯云思忖片刻道:“阿暖,你既要帮三丫的忙,你让她过来,我告诉她法子。”

阿暖忙称“好”,一边去拉了努力要挤进去帮自家的三丫。

“云丫你有什么法子,这事咱就看个热闹就好了,管他那么多,索性不过是两家姓沈的家事罢了。”杨景不解。

“毕竟自家门前,你没看我家门口还挤了好些人在看热闹嘛,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冯云撇了撇嘴道。

杨景点头:“你说的也有理,咱还得做饭吃饭呢,别扰了兴致。”

不一会儿阿暖领了三丫过来。冯云只跟她说了几个重点:

一、找沈家有威望的老人来,震慑住,歇了两家的怒气,再捋顺两家的问题,好好说话。

二、说明事情缘由,若这枣树是三丫家种的,说明何时何地何人,若这枣树是孙婆子家种的,亦如此。后说明沈家为何砍了枣树,何时砍的,有谁知情。

三、所谓谁主张,谁举证。既然孙婆子说这枣树是她家的,那就拿出证据证明是她家的,不然在这撒泼打滚有何用,枣树开春就砍了,如今快清明了,怎得现在来闹?枣树被砍,村里各人都没意见,怎的她就有意见,既有意见那就证明便好。

四、若到了三,孙婆子还想颠倒黑白,就请当年种树的见证人,也就是亲眼目睹了三丫爷爷种下去的人出来作证,为了公平,自家人不算,找到旁的亲戚朋友作证。同理,若孙婆子执意说是她家的,就请她家旁的人作证。

五、这事基本到五就平了,若还不成,就是纯属孙婆子撒泼了,制造舆论导向,强调孙婆子平日作风。三丫家做完事打道回府,让孙婆子继续滚泥巴,丢人的是她家,看她家丢不丢得起这个人了。

怕三丫听不懂,冯云还特意说了三遍,解释了三遍,确认三丫听明白了让她找人去了。

“走吧,咱回家做饭了,别看这么多热闹,没意思。”冯云拉着阿暖就要回家,杨景跟在后头,思索着冯云刚出的主意。

“云丫这么聪明,你怎知这么多呀,还条条罗列好呢。”杨景笑嘻嘻问道。

冯云可对这个马屁不受用,兴致淡然道:“哪有什么聪不聪明,只是三丫家被孙婆子骂在气头上,一时竟理不顺而已,村民们每日劳作,有个热闹看,哪管哪家谁有理。三丫只要找到沈家有威望的长辈,这事就算了了一大半了。”

杨景“哦~”了一声,屁颠屁颠跟着冯云一块回去了。

“婶婶!云丫我给您一根毫毛没少的送回来啦!”杨景作势自己横空出世,将手夸张的往冯云两姊妹一让。

冯云对这个幼稚的杨景真的无语,难不成打猎真这么自在?养得杨景这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性格?

如若是这样,那还真有点让人羡慕呢。柳氏在院里听着这话,忙笑着让他们几个进来。

冯家还真不像其他家似的,就在自家门口的热闹,也没围着去看。冯云进来脱了蓑衣并阿暖的挂在院门上,后端着板凳坐下歇息。

阿暖拿前日养鱼的盆来盛了点水,将螃蟹都到进去了,一时盆里“沙沙”作响。

冯勇探了个脑袋瞅了眼螃蟹,笑道:“这个子这么小,怎么吃?”

冯云也笑了,道:“就是没想好怎么吃呢。”

杨景在一旁开口道:“这溪流里的螃蟹长不大的,不过胜在干净,吃着应该甜口。”

“你怎知它甜呢?”冯云掉过头来问杨景。

杨景挠挠头,笑道:“我跟阿爹上山打猎,什么都爱往嘴里嚼着尝,有时我在河边起个火,竹签子河里叉了鱼,找点螃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丢在火里烤熟便吃。”

“那你兔子咋不烤了吃?”冯云又问。

“害,说是这个理,但吃多了也没味儿,顶多只有咸味儿,我阿娘没婶婶做饭好吃。”杨景答道。

“哈哈!赶明儿我跟伯母告状,跟她讲你说她做饭难吃。”冯云难得逗杨景道。

杨景忙摆摆手道:“这可不能说!我阿娘可真会生我爷俩的气的。”

众人听了,皆“哈哈”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