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于娘子注定是睡不着了。三丫头一直哭闹不休,她只好把孩子搂在怀里,一边拍一边哄。
孩子渐渐睡去,于娘子独自坐在床沿,看着三个孩子出神。
二弟三弟今天伤得不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弯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陶罐,孩他爹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五两银子,交了一两多的税,还剩下三两多。
现在看来连这点银子也保不住了。
于娘子揉了揉酸痛的眼角,该怎么办?这日子怎么就那么难过呢?
担心吵醒三个孩子,她出了里屋,坐在堂屋抽泣。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于娘子吓得眼泪都憋了回去,立刻跑进屋,看着三个孩子。
二丫白天玩疯了,现在睡得正沉。
三丫人小觉多,轻易吵不醒。
倒是大丫已经揉了眼睛醒过来,看到她娘通红的眼睛,声音怯怯的,“娘?”
就在这时,门又被人踢了一脚,比刚才更重。
大丫吓得身子一哆嗦,立刻爬到亲娘怀里。
于娘子紧紧搂着女儿软呼呼的小身子,“大丫别怕,娘在这儿。”
愣神的功夫,大门已经被人打开。
之前这房子是老三家的,一把锁要不少钱,于娘子就没有换。于三娘子给她锁的时候,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手头多留了一把钥匙。
见于娘子不开门,于三娘子就回家拿钥匙,把家里的小子叫醒,让他翻墙进去,把锁打开。
脚步一声声逼近,于娘子把大丫放到床上,“别怕,好好看着两个妹妹,娘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她三两步出了里屋,飞快把门关上。
转过身的时候,于家人已经到了堂屋。
于娘子的头发被于三娘子揪住,“你个黑心肝的,你看你家二丫把我男人打的,那郎中说尾巴骨都打断了,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你心咋这么黑呢?”
于娘子每根头发都在疼,可她不想让孩子担心,硬是咬牙忍着,一声也不吭。
不等她们上前泄愤,就有一个欠揍的男声从后面传来,“哟,这里挺热闹啊?”
于二娘子和于三娘子看到来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于三郎和于二郎早已从婆娘口中得知是陆时秋坚持把他娘送官的。对他的恨意不比于娘子少。
于三郎到底还清醒一些,知道这人得罪不起,忍着恶气,上前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用你管。”
陆时秋还没开口,陆婆子从后头蹿出来,抢先一步回道,“怎么不关我们的事。我家老头是村里的里正。他不在家,当然是我儿子管了。”
于三郎都要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就他还帮陆老头管村子?他连自个都管不好,还好意思管别人。
于三郎算是对他的厚脸皮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忍着不耐,“既然你们来管,那行。我们被二丫打断尾巴骨,郎中让我们这十天都不要干重活。你们看怎么办吧?”
陆时秋嬉笑,“这事先不急。咱们得从头到尾掰扯,不能不讲缘由,就直接给你判银子,那也不现实。”他侧头看了眼陆婆子,“娘,你去把于氏族长叫过来。”
陆婆子看了于家四人,担心他们欺负老三,有些犹豫。
陆时秋笑了,“娘,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快去吧。”
陆婆子点头,跑出院子去叫人。
于氏新任族长叫于问山,年纪四十多,跟于二郎一家关系已经有点远了。
看到陆时秋,他眼皮跳了跳,陆时秋让陆婆子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又让于问山进屋瞧瞧被于大郎于二郎摔碎的东西。
于问山心中有数,给定了个价钱。
陆时秋见他识趣,便也乐意说些好话,“我呢,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你们来于娘家子连砸带抢,这就不是人干的事。你娘被判坐牢,那是官府给判的。你要是不服,你可以去告官。欺负寡妇孩子算什么本事?”
于三郎和于二郎气得脸色铁青,“她是儿媳妇,状告婆婆,这还有没有天理?族长,把她给休了。”
于问山就是个墙头草,哪肯为了于二郎两人就跟陆时秋作对,上前打圆场,“一码事归一码事。咱们先来算你们摔东西的账,然后再来算你的医药费,一样样来,急什么。”
这话也不算偏帮,两人憋着气认了。
陆时秋却是不依不饶,“他们来家砸了一通,只赔点银钱就算了吗?两人跟土匪一样,进来就把孩子给吓着了。是不是该给人家赔不是?”
于三郎和于二郎都惊呆了,“什么?凭什么?二丫把我们打了,我们还要给她赔不是?”
于问山又打圆场,“先道歉。道完歉,再赔银子。”
于三郎和于二郎忍着气,见他不肯让步,最终还是开了口。
声音不太大,但好在大家都听得见。
于娘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看了眼陆时秋。
陆时秋冲她安抚一笑,于娘子下意识低下头。
于二娘子瞧见,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狗男女。
于问山再次把破坏东西的价钱说了一遍,于家四口人自然不同意。双方经过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一致。
说到医药费,陆时秋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他却笑嘻嘻道,“你把郎中开的方子拿出来。我到镇上去问问价钱。若是多了,那可不成。”
两人听到这话,都有些心虚。
这年代也没什么精神损失费,他们在医药费的基础上,自己往上加了价钱。
于问山看见两人脸色,当即就笑,“你俩受了伤,也不能走动,既然陆老三不嫌费事,就让他帮你们抓,还省了你们走一趟呢。”
于三郎和于二郎只能掏出方子。
于娘子付完银钱,于三郎和于二郎就嚷嚷着把于娘子休了。
于娘子哭个不停,于问山叹了口气,“休妻可是大事。你们两个是小叔子,长嫂为母。有甚资格休妻?还是等你娘回来再说吧。”
这明显是推诿。
于三郎转了转眼珠子,“问山叔,我明儿就去看我娘,让她写个休书,能行吧?”
于问山额头滴汗,这小子还挺机灵。
儿媳妇把婆婆告到坐牢,无论在哪家,都只有被休的份。
于问山下意识看向陆时秋,对方却丝毫没有反应,他打着哈哈,“你病还没好,等好了再去也不迟。”
于三郎只当他答应了,拿着银子,得意洋洋往家走。
等人都走了,陆婆子安抚于娘子,“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陆时秋扯了下他娘的袖子,“娘,家里的碗还没刷呢,你先家去。”
陆婆子瞪了儿子一眼,这是想把她支开呢?他也不想这么晚了,他一个大男人留在这儿合适吗?
陆时秋装作没看到。
陆婆子只能妥协,跟于娘子告了别,就往院外走,只是也不敢走得太远,就守在院门外。
陆婆子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于娘子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忍着尴尬,低声道了谢,“今天多谢你了。”
如果没有他,她都能想像今晚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还是有点用的。
陆时秋翘起嘴角,吊儿郎当道,“那你嫁给我啊?以后于家人再也不敢为难你。”
于娘子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头发,“我听人说,你在县城给人打短工?”
“对啊。跟了我,我保证你三个孩子都能吃饱,还没人欺负。”
于娘子脸色通红,怎么就又不正经了,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能一直这样正干吗?”
在油灯的映照下,她的眼睛像闪动的星子,好看又耀眼。
陆时秋的心像是被羽毛挠过,痒得厉害。等他回过神来,暗骂一声糟,这婆娘真是不好糊弄。
只干两个月就让他掉了一层皮,一辈子都这么干,让他怎么活?
陆时秋两眼朝天,指着屋外满天繁星,“你看今天好多星星啊?”
于娘子:“……”
陆时秋余光窥视她一眼,怕她再问,打了个哈欠,“天已经晚了,你先回屋吧,我走了。”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于娘子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出了院门的陆时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陆婆子忍着笑,追上去,“瞧吧,人家不傻。”
陆时秋后悔不迭。他刚才干啥要岔开话题啊。
他骗她一回,就把人娶进门,她难道还能和离不成?
再说了,他骗过的人还少吗?不痛不痒的,谁也奈何不了他。
哎!都怪她,眼睛长那么好看干什么?让他心一软,都不忍心骗了。
第二天,陆时秋照旧收蛤蜊干。
只是大伙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
陆婆子也看出来了,出去一打听,气愤填膺,“老三,村里人都在传你跟于娘子早就勾搭上了。还说你这么年没娶,就是为她。我打听过了,是从于二娘子那里传出来的。”
陆时秋将手里的秤杆一甩,跑到于二郎家门口,“于二郎,你给老子滚出来!你敢造老子的谣?”
于二郎一家正在吃饭,听到动静,立刻跑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陆时秋狠狠踹了他一脚,“你个瘪仨,敢编排老子。”
于二郎被踹倒在地,于二娘子也吓傻了,“你干啥?”
陆时秋撸袖子,瞪了于二娘子一眼,瞎话张嘴就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流言是你传的。你不就是怪我不愿跟你好吗?你个臭娘们!欺负老子不打女人就往老子身上泼脏水是吧?”
这话够劲爆,于二郎都顾不上还手,扭头就看向自家婆娘。
于二娘子也没想到陆时秋居然污蔑她名声。什么叫她要跟他好?哪有的事。
“你放屁!你说的话谁会相信?”
“我不跟你吵架!”陆时秋一拳头打到于二郎身上,“你给我把你婆娘管好了。别再让她到处撩骚。长得那么磕碜,谁看得上她。我陆老三就是再不挑食,也不能找这么丑的女人暖被窝。”
这是赤1果1果的羞辱,于二郎脸气成猪肝色,跟他扭打在一起。
陆时秋可是个泼皮无赖,论起打人,于二郎哪里是他的对手,陆时秋很快就占了上风,骑在于二郎身上,一拳一拳打过去。
这么狠,哪个敢上去劝架。
好在没一会,陆时秋担心把人打出事来,自己还得掏药费,过过手瘾就停了手。
走的时候,陆时秋揪住于二郎的衣领,声音带着一丝恶意,“于二郎,你说你娘跟那么多男人好过,你怎么就能肯定你是于家的种呢?你跟你大哥,你三弟,长得也不像啊?”
这话可以说是蚀骨之言,围观人群一片哗然,看着于二郎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陆时秋冷哼离去,敢造老子的谣,老子就让你们一家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