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半个时辰前。
高瑢借观赏御兽之名,带着泰元殿的贵女们一起来了御兽园,还指明要看白狮潭的狮群。
御兽园的园官们严阵以待,很快将白狮潭最高处的观赏台整理出来。
高岄一开始还搞不懂高瑢究竟想干什么,直到看见她在高台上,把自己的一根金簪抛下了白狮潭……
她对魏王妃和扶华县主说:
“下去把我的金簪找回来,我带你们去见太后。”
贵女们目瞪口呆,高岄怒斥:“高瑢你疯了?”
镇国公的孙女武宣贞也极力阻止:“福宁公主,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下面是狮子,不是猫儿狗儿。”
另外有几个贵女也纷纷出言劝阻。
高瑢却冷着一张脸,斜睨魏王妃问:“王妃,敢不敢下去?若是不敢,现在就滚出宫,从今往后别再拿着你那张空白圣旨入宫来扰太后清净。”
魏王妃面如死灰,扶华县主竭力抱着她的母亲,不住的摇头,颤声连说:“不可以的,母亲,不可以的。”
高岄和武宣贞等贵女也将魏王妃围住,高岄说:
“王妃,切不可冲动,魏王之事我去找陛下说,未必一定要见太后的。”
语毕,只听高瑢冷笑说:
“陛下都还没亲政,找陛下说有用吗?王妃,快些做决定,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魏王妃将周围七嘴八舌拦着她的热心姑娘们看了一圈,眼眶通红,她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王爷出事后就被关入大牢,她屡次求见探望都被拒之门外,她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根本不知道他如今的境况,夫妻数十载,恩爱两不疑,枕边人如今连是生是死都不能确定,虽说有镇国公一力担保,可谋逆与杀太子的大罪一旦定下,便是先帝复生也难逆转,王爷乃至魏王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就全完了。
这几个月来,她的身心都像在烈油中烹煮煎炸,能求的不能求的都求了个遍,那些人要么轻飘飘的说一句有镇国公在,王爷定然没事;要么干脆闭门谢客,连面都不见;还有那丝毫不顾往昔情谊,让门房直接拿棍子赶人的,人情冷暖她算是尝了个遍。
她也知道,今日高瑢所为定是太后授意,因为自己手中有先帝圣旨的缘故,太后不能光明正大的处置她,便想用这种方式逼她放弃营救魏王。
她们料定了魏王妃不敢死……那她们可就错了。
只要她死了,魏王府等同还了太后一条命,高瑢背上了血债,支持王爷的人多了筹码,他们可以用她的血给王爷洗出一条生路。
“诸位小姐宅心仁厚,仗义执言,我铭记于心,来世定然相报。”魏王妃对高岄武宣贞等说完后,对扶华县主贴耳吩咐道:
“待我身死,你直接出宫,让你两个哥哥拿这道圣旨去午门敲鼓喊冤,要高瑢偿命,务必请国公他们把你爹救出来。”
扶华县主已经吓傻了,紧紧抓着魏王妃不住摇头,魏王妃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抠下,推开拦住她的善良女孩们,对高瑢说:
“望公主信守承诺。”
说完,魏王妃毅然决然的纵身跳入足有一层楼高的白狮潭。
“娘——”
扶华县主趴在栏杆上大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白狮潭下面,高瑢不声不响来到扶华县主身后,突然出手抢过她手中的明黄圣旨,然后又把人向后一推,推进几个粗使嬷嬷的手里。
“你干什么?圣旨还给我!”
扶华县主挣扎着想从高瑢手中抢回圣旨,却被几人摁住,紧接着两桶红得刺眼的狗血飞快的泼在她身上,把她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通透,血气冲天。
高瑢倨傲冷漠的看着她,一个手势后,全身是血的扶华县主就被几个嬷嬷抬起了身,径直扔下了白狮潭。
自己跳下白狮潭的魏王妃绝望大喊:
“不——”
直到这时,注意力放在魏王妃身上的姑娘们这才惊觉她们身后发生了什么,扶华县主从高台被生生扔了下去,满身是血,大概是伤了哪里,好长时间都没站起来。
而白狮潭里的十几头白狮已经嗅到了扶华县主身上的血腥味,在慢慢向她靠近。
所有人都被高瑢的冷血无情吓到了,就算她爹可能是魏王所杀,可扶华县主再怎么养都是和她有血亲的堂姐妹,她居然能绝情至此,是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还是她本性如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高岄被气得心口发疼,她深呼吸稍事调息后才觉得好些,怒瞪高瑢一眼,便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救人。
武宣贞等也在台上急的团团转,慌忙派太监宫婢去太康殿传消息。
扶华县主高柔全身血淋淋,黏腻腻的,狗血的刺鼻臭味让她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还没吐完就见一头白狮向她扑过来,魏王妃正从远处跑过来,见状大喊:
“柔儿快起来,跑!”
高柔痛苦的挪动身体,可她四肢早被吓软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她没法子,只好把自己缩成一团大哭等死。
预料中的撕咬没有发生,反而听到了一声巨响和此起彼伏的狮口咆哮,高柔颤抖着从指缝向外看去,只见高岄不知何时竟挡在她的身前,把扑向她的狮子踹了出去,那声巨响就是狮子摔出的声音。
高岄击退一只白狮后,果断转身来到高柔身旁,一把将她捞起,谁知左右两边又有白狮来袭,高岄调动内里,剑气横砍,将两头白狮掀翻,她几乎是拖着高柔在走,一脚踢开挡路的白狮。
武宣贞趴在高台栏杆上替她们找退路,看见东边角落有个假山石,卯足了声音对高岄喊道:
“山月公主,东边,东边有假山,把她们送过去,我,我,我,我来帮你!”
高岄没时间回答武宣贞的话,不过还是抽空看了一眼她说的东边假山,如果能成功把魏王妃和高瑢送上那假山,再有人从那边接应的话,说不定可以把人救上去。
可狮子太多了,又特别扛揍,这边刚用剑气打倒,那边又冲过来几只,让高岄想带高柔飞上去都没机会,而另一边魏王妃的腿已经被一头狮子咬住,正惨叫不已,高岄还得拖着高柔去救她,真是两边失火,把她弄得焦头烂额。
而武宣贞那边已经跨到了高台栏杆的内侧,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勇气跳下去,急的都快哭了。
就在高岄两头搭救,苦不堪言的时候,一把救命的扇子从高处飞下,云庭从天而降,一脚踩下两头白狮,对高岄说:
“你带走一个,另一个交给我。”
这可算帮了高岄的大忙,她正愁无法同时救走高柔和魏王妃,见云庭来了,高岄果断拉起手边的高柔,不再分心去救魏王妃,用剑气开路,踩着白狮潭里的假山石,翻越了高台栏杆。
武宣贞见她们上来了,也不再勉强自己往狮群里跳,从栏杆内侧翻回,手忙脚乱的去扶高岄和已经吓得连哭都哭不出声的高柔。
高岄把高柔交给武宣贞照顾,自己回望白狮潭中,云庭已经成功拉住了魏王妃,但狮群的攻击却越发凶猛,高岄忍着心口的不适,正打算再跳下去帮忙时,两支利箭破空而出,精准无比的射在两头白狮的后腿上。
拉弓之人是裴煦,他武学造诣不如云庭,但射箭却难逢敌手,不过片刻功夫,十几支飞箭便射了出去,打击目标都十分精准,有了他在上面相助,云庭如虎添翼,很快便背着已经无法行走的魏王妃跃上了假山。
高岄知道此次危机总算解除,魏王妃和高柔都受了伤,但好歹命还在。
她这才有时间去过问此次危机的罪魁祸首,怒气汹汹的拦住了打算逃离的高瑢。
“你,你想干什么?来人,来——啊啊啊——”
高岄不等她叫完人,一把薅住她的发髻,粗暴野蛮的将高瑢拖到高台一块空地上,连求饶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她,揪着她的头发‘啪啪’就是两巴掌,高瑢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人也懵了,刚要开口斥责,高岄又是毫不留情两巴掌。
四个巴掌把高瑢的脸抽肿了,头发抽散了,但比起她的恶毒行径,这样的惩罚简直小巫见大巫,高岄自然难以消气,看见那边还有两桶备用的狗血,从她提出到御兽园来,就已经做好了杀死魏王妃和高柔的准备。
高岄把高瑢往那狗血桶那儿拖去,其间拍飞了几个想上前来解救高瑢的太监和宫婢,把人带到狗血桶旁,二话不说拎起狗血就从高瑢的头顶灌了下去,高瑢大声喊叫,一口狗血就直接灌进她的嘴里,让她叫都叫不出来!
云庭把魏王妃从白狮潭救上来,看到的就是高岄痛打高瑢,给人淋狗血的画面,理智告诉他,大概,也许,可能应该要上去拦一拦,可看着满地脏污不堪的狗血,云庭不仅没上前阻拦,还实实在在的往后退了几步。
裴煦也看得瞠目结舌,谁能想到那么漂亮的山月公主,性子居然这么刚,这么彪,那可是太后心尖尖上的福宁公主,她居然敢在大庭广众,扇她巴掌,淋她狗血,不得不说……
干得漂亮……
漂亮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裴煦的理智终于战胜了本能反应,赶忙冲过去救人,不过可惜的是,高岄已经干完了全套,狗血桶被她随手丢到了一边,从裴煦身旁走过,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裴煦被她满是血的眼神吓得一颤,赔笑着蹲下身,他想把福宁公主扶起来,可他找了老半天,愣是没在福宁公主身上找到能下手扶的地方,泼狗血的人是有点水平的,平等的对待福宁公主身上的每一寸。
“岄儿——岄儿——你别怕,阿爹来了,阿爹来救你啦!”
高俭边跑边喊,喉咙几乎都要喊哑了,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一帮大臣也都气喘吁吁的,看到御兽园高台上血迹斑斑的,福宁公主躺在血泊中……
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当场就喊出一句:
“不好啦!山月公主杀了福宁公主——!!”
高岄喘着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有些言官看图说话的造谣能力,高岄捂着从跳下白狮潭救人开始就有点不太舒服的心口,止不住的喘息,眼前看着跑过来的老爹都有些模糊。
终于她撑不住,捂着心口单膝跪地,全身瞬间被冷汗浸湿。
那边‘杀人’的谣言还在疯传,这边她就撑不住了,整个人两眼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
云庭一直关注着高岄的举动,见她捂着心口跪地时,还以为她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怕别人追究她打高瑢,泼高瑢狗血的行为,自己先装个病,赚一波同情分。
正觉得她还挺聪明的时候,发现她的脸色瞬间刷白,额头和后颈上冷汗涔涔,汗珠顺着她脸上的血迹流下,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云庭这才惊觉不对,在高岄倒下的第一秒,几乎瞬间就闪身到她身后接住了她。
这样子,可一点不像是假装的。
云庭借着扶她的动作探了探她的脉门,若有似无的断绝脉象让他震惊不已。
来不及细究,高俭就跑了过来,看见晕死过去的高岄,皇帝陛下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颤声喊了两声:
“岄儿?岄儿?你别吓唬爹……岄儿!”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高岄都没有任何反应。
高俭哪里还敢耽搁,把女儿横抱起身,疯了般跑开,边跑边大声呼喊:
“太医——去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看着高俭抱着高岄狂奔的背影,云庭呆呆的起身,裴煦这时也走了过来,到最后他也没能突破心理防线把高瑢扶起来,还是高瑢的贴身宫婢她们更勇敢些。
“别看了,刚才还一拳一个大狮子,看见陛下来了,居然直接装晕,这些公主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裴煦小声吐槽了一句,低头看了看无奈沾上血迹的衣袍,就听云庭从旁回了句:
“不是装的。”
刚才他探的脉息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绝非人为能装出来的。
她的心脉……居然是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