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庭!”
韩元孙惊呼一声,让云庭把落在白玉笛上的目光收回,对冷脸蹙眉的高岄微微一笑:
“姑娘可否稍等片刻,在下有事相询。”
说完,不等高岄回答,云庭便转身向韩元孙等走去。
他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傅家兄弟,合起扇子在掌心有规律的敲击,面无表情的对韩元孙问:
“韩世子当街行凶,眼里还有王法吗?”
韩元孙看见云庭就有点发憷,硬着头皮狡辩:
“什,什么当街行凶?云世子切莫冤枉我,我跟傅映寒是比武!比武不行吗?”
云庭冷笑着逼近韩元孙:
“把人绑起来比武,你能耐啊!”
韩元孙见他靠近,吓得立刻后退好几步,指着云庭色厉内荏的叫道:
“你,你想干什么?云庭,别忘了长信侯府和平阳侯府可是世交,你,你,你有话好好说。”
韩元孙见讲道理不管用,兔子般跑到那受了伤的江湖人公羊介身后寻求庇护。
“就算你是六壬书院的首徒,也不能为所欲为,我告诉你,这位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你,你……”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挡在他身前的公羊介就惊诧的问他:
“他是六壬书院的?”
韩元孙愣了片刻,不明所以的点头:“啊。”
公羊介倒吸一口气,不淡定了。
六壬书院的名号对于一个京城纨绔子弟来说,可能只是个门派,但对于他们这种走帮人来说却是一座遥不可及的山,是与曾经傲视武林的无想山和如今统领江湖的天极盟齐名的存在。
“哎呀,怕什么?一个破书院,有什么了不起,你把他给我打趴下,我给你加钱!”韩元孙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公羊介现在就是个后悔,后悔收了这蠢货的银子来给他当打手。
他本是在江湖上犯了事,流窜到京城,身上没了花销,正愁银子时姓韩的蠢货送上门来,说他想教训一个无门无派的小子,看在他家世显赫,报酬丰厚的份上,公羊介就同意了,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现下只怕连脱身都难。
云庭听了韩元孙的话,忽然改变主意,只见他停下脚步,对公羊介意有所指的说:
“喂,我可比他有钱,要是有人现在能帮我揍他,我也不是付不起钱的。”
韩元孙傻眼。
公羊介则眼前一亮,找到生机的他连一息的犹豫都没有,果断调转矛头,对着韩元孙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殴打,打得姓韩的哀嚎不已,韩家的家丁吓得不敢上前,只能在旁哭喊求饶。
云庭不理这边,走到傅家兄弟身旁,傅映寒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看见云庭,面露羞愧:
“师父,我……”
傅映寒的年纪看着比云庭大,却称他为师父。
“云大哥,都是因为我不好!”傅映寒刚开口就被旁边的少年截了话头,生怕哥哥把所有事都揽在身上,急急忙忙向云庭解释:
“是我没忍住骂了韩元孙,他为了报复,用我威胁哥哥,这才惹出这些事。”
云庭当然知道傅家兄弟的为人,就算不解释也不会怪他们。
“不必多言,快扶你哥哥回去,待会儿我让大夫上门。”云庭说。
忽的傅映春指着云庭身后叫了声:
“云大哥,他跑了!”
原来是公羊介发现云庭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果断抛下韩元孙等,跃上屋檐,几个翻纵就消失不见。
混迹江湖多年,他怎会听不出那六壬书院首徒只是想找个由头,借别人的手揍一顿姓韩的蠢货,哪里是真的想用钱收买他,有机会当然是逃命要紧。
云庭却并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那人会跑,说:
“不用管,自有人会收拾他的。你们快回去吧。”
傅家兄弟再次道谢,相互搀扶着离开。
韩元孙被家丁们从地上扶起来,哪里还敢逗留,对着云庭的背影放了句话:
“你给我等着。”
可惜声音太小,气势太弱,完全没有威慑力。
看他离开时脚步挺利索,可见公羊介对他还是手下留情的。
他们跑得太急,差点撞上人群后突然停下的精美小轿,轿子刚落地,就有丫鬟从轿子里搀扶出一个华服少女,她看见韩元孙,立刻上前问他:
“哥,你是不是又找傅映寒麻烦了,他没事吧?”
这人是韩元孙的嫡亲妹子,平阳侯府千金韩元秀,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鼻青脸肿的哥哥,反而追着他问仇人的安危,韩元孙气得一声大喝,气愤的推开亲妹和丫鬟,自己霸占了她们的轿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一场闹剧落幕,云庭往公羊介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先前救了个姑娘,他有话问她,让她等来着。
可云庭环顾四周一圈后,哪里还有那姑娘的身影,比起公羊介的逃跑,不见了的姑娘更让云庭在意。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姑娘手上拿的白玉笛,正是青衣姑姑的随身兵器,除非是相熟之人赠与,或者强敌强掳……不管哪种可能,云庭都必须问清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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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岄凑了一场没头没尾的热闹,心情不佳,所幸京城的兵器铺还挺多,她连着逛了三家,买了一柄华而不实的长剑,一张长梢汉弓,心满意足的打算回宫。
经过朱雀街那八角飞檐的潘楼时,想起老爹说这是京中最好的酒楼,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打包一只阿爹爱吃的八宝鸭回去孝敬孝敬他时,身后有人唤她:
“江公子……哦不对,江小姐!”
高岄行走江湖时冠的是母姓,给自己取名江凛,所以无论是‘江公子’的称呼还是对‘江小姐’的称呼她都不陌生。
循声望去,高岄的目光锁定马路对面的一辆马车。
在那辆马车车窗后,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女探出半个身子正对她挥手,见高岄看到她了,那姑娘又喊了声:
“等我,我马上过来。”
高岄直到那姑娘被两个丫鬟追到了跟前,也没认出来她是哪位。
“你是……”
那女孩笑靥如花,指着自己兴奋的说:
“我呀!蔡彩芝,江小姐你忘了?”
高岄仍有些迷糊,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隐约有那么一点点印象,艰难的点了点头,说:
“呃,没忘,就是记不太清了。”
蔡彩芝听她说没忘时,高兴得连连点头,静待下文,可听她又说记不太清了,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一年前,淮南道,我们家遇到了山匪,是你和伯母救的我们呀。”蔡彩芝主动帮高岄回忆。
她这么一说,高岄就想起来了,淮南道的山匪,确有其事,她和阿娘正巧经过,随手就救了一户回乡探亲的人,还同路走了两天,把他们安全送回老家后才离开。
“原来是……蔡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高岄想起来人身份后寒暄道。
蔡彩芝笑容满面,失望神色一扫而空,看来在京城大街上遇见高岄一事令她十分高兴。
“托福,一切都好。江小姐怎么来京城了?”蔡彩芝欢喜的问。
高岄犹豫片刻回道:“这,说来话长。”
“是来办事吗?我家就在不远处,江小姐若不嫌弃,可以住在我家,我祖母还经常念叨你这个救命恩人呢。”
蔡彩芝过于热情的邀请让高岄有点招架不住,赶忙摆手拒绝:
“不不不,不用了,我有地方住的。”
蔡彩芝遗憾的‘哦’了一下,又问:“那你在京城要待多久?”
高岄说:“大概……要常住了。”
蔡彩芝再次惊喜:“真的吗?那太好了!以后咱俩可以常见面。”
高岄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毫无防备的热诚,蔡彩芝想起她刚才站在潘楼门前,以为她是想进去吃饭,不等高岄反应过来,就一把拉住她说:
“难得在京城遇见,怎么也得请你吃一杯茶饭才行。”
高岄盛情难却,被热情的蔡姑娘完全拿捏,几乎是被拖进了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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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降临,长信侯府后院。
两道身影自房顶悄然跃下,敲响了云庭书房的门。
“进来。”
云庭一声令下,两道身影才推门而入,只见云庭坐在书案后,抬眼问道:
“追到了?”
两道身影对望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回禀:
“回世子,原本是追上了。那姑娘半路遇见了朋友,在潘楼用了一顿饭后才离开,不过……”
云庭放下手中的书,已经猜到结果:
“你们跟丢了?”
两人单膝跪地,惭愧的说:
“是。那姑娘从潘楼出来,与朋友告别后,转身上了金水桥,我们亲眼看着她上桥的,前后既没遮挡物,也没隔多远,可等我们追到桥上,再找她就不见了。”
云庭又问:
“她朋友那边查了吗?”
“查了。”两人继续回禀:“发现那姑娘不见以后,我们就赶紧回头去追她朋友的那辆马车,一直跟到了集贤巷中。”
“集贤巷……”云庭轻喃后问:“官宦人家?”
“是。那姑娘的朋友是礼部侍郎蔡家的大小姐,叫蔡彩芝,原配夫人去后,她便养在蔡家老夫人跟前。”
云庭若有所思,那姑娘的朋友是官家女子,那她也是官眷吗?会武功且不弱的官眷,难道是武将家的?
“去盯着蔡大小姐,若那姑娘再露面,可直接动手留下。”云庭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