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夏的三十岁生日,也是他和沈寄南在一起的七周年纪念日。
傍晚的时候店里只剩几位顾客坐在位子上慢悠悠的吃饭,后厨和前台的几个年轻人不见了人影,纵然汤夏是个脾气温和的老板,也把这群疯过头翘班的人一一记了名字,打算在月末结算工资的时候让他们长个记性。
等城市沉入夜色,窗外的霓虹灯闪烁时,酝酿了一天的雨也落了下来。
很多披着一身潮意的行人跑进街角的这家餐厅里,浑身上下湿漉漉,还带了一脚底的泥泞,在浅色的地板上留下显眼的污渍。
服务员领着顾客落座,餐厅里很快又再次热闹起来,汤夏盯着落地窗外的雨幕出神时,一群人拥挤着从后厨里走出来,帮厨的高个子年轻人被夹在中间,手里推着一个小车,上面放着一个插着糖果色蜡烛的草莓蛋糕。
“老大,三十岁生日快乐!”
这群年轻人热情洋溢的面孔上堆满了笑,汤夏回过神,默默把心中小本本上记录的名字划去,矮着身子头方便让朝他伸手的前台姑娘把颜色晃眼的生日帽给他戴上,然后和他们一起唱完了生日歌。
“老大,快许个愿望!”几个活泼的姑娘在一旁催促,汤夏闭上眼,片刻之后微笑着把蜡烛吹灭。
有人好奇汤夏许了什么愿望,汤夏还没来得及编一个,话题就换了一个,汤夏松了口气,被众人围着热热闹闹吃完生日蛋糕,并许诺给所有人发红包后,一群人又兴奋的笑起来。
汤夏也在笑,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像现在一样,眉眼温柔,说话慢条斯理,像是没有东西能坏了他良好的修养。
店里的客人也分享了这份热闹,还有几个带了小孩的桌上分到了一块奶油蛋糕,汤夏站在吧台前和人聊天的时候,一个不知道哪位客人带来的小朋友,嘴角还沾了一圈的奶油,扯了扯汤夏的衣角,在他低下头的时候,伸出手臂抱着他的大腿,大眼睛里亮闪闪的,“谢谢哥哥的蛋糕!”
他说完这句话就害羞了,捂着小脸蛋跑回去找妈妈要赞扬。
汤夏的目光一路跟着他,孩子的母亲接着扑过来的宝贝,微笑着朝汤夏点了点头。
前台姑娘托着腮,专注的目光放在汤夏的脸上,“老大步入三十也被叫哥哥,我今天在公交车上给一个小孩让座还被叫阿姨呢,嗨。”
旁边的人毫不留情的打击她:“老大去学校能被认成学生,你这样的只能是毕业多年的校友重回母校。”
两个人打闹在一起,大厅里的欧式落地钟发出一声钝响,汤夏看了眼时间,前台的两个人也停下你一眼我一语的互怼,问汤夏:“到回家时间了吗?”
汤夏点头,和餐厅的负责人打个招呼就披上大衣推门出去了。
前台姑娘的目光一直目送着他拐出街角,叹气:“你说老大到底是不是单身啊,平时也没听说老大有对象,但天天定点回家,就连当代好男人典范王大厨也没这么顾家啊。”
“老大要颜有颜,要钱有钱,怎么可能没对象,这种人物不是你我能肖想的。”
前台姑娘又长叹一口气,拿出挂在墙上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汤夏回到家时房间还是一片黑暗,在路上心里的急切在看到满室冰凉时顷刻退去,汤夏把外套脱掉,坐在沙发里揉了揉眉心,他的胃因为早些年做厨师沾了太多油烟,后来消化总是要比常人差一点,刚才吃了一块蛋糕,入口的甜蜜到了现在全成了身体的负担。
从白手起家到生意红火汤夏用了十年的时间,店铺越来越大,落址越来越靠近市中心,挣的钱越来越多,汤夏活成了很多人的榜样。
毕竟高中毕业能活成他这样的绝对是少数。
选择现在的职业最开始是因为喜欢做饭,后来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再泡在后厨,他就有了在前厅泡着的习惯。
餐厅一天从早到晚要接待很多客人,他们在吃饭的时候会聊起人生百态,汤夏爱听这个,选个偏僻角落里的位置,桌上摆着清茶和甜点,从晨曦到黄昏,他能从各种各样的过路人里听到许多故事,大多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偶尔也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
今天中午的时候餐厅里来了两个年轻女孩,她们的位置距离汤夏很近,说话声很清晰地被汤夏听到了。
她们聊起娱乐圈最近大火的男明星洛明夏,谈起他最近的八卦。
“又上热搜了,洛明夏是在热搜榜上买了房子吗?”一个女生语气嫌弃,像是对明星的这种刷屏式炒作手段很厌恶。
另一个女生语气惊讶:“你点进去看看,这次竟然是和男人传绯闻。”
汤夏正想着晚上该怎么和沈寄南度过两人的七周年。
鲜花?烛光晚餐?一场酣畅淋漓的......这些俗套又浪漫的东西汤夏永远都不会腻。
不知不觉两人在一起七年时间,正好到了七年之痒的当头,不过他们俩这一年过得没什么大起大伏,待在一起久了,彼此的棱角都磨平,拥抱在一起只会觉得熨帖。
隔壁突然拔高的女生把他拉出渐渐不可名状的想象,“沈寄南?这谁啊?”
听到熟悉的名字,汤夏怔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把身体转向离女生更近的地方。
“就是之前和好几个小明星传出绯闻的娱乐公司老总啊,这次竟然看上洛明夏这种的心机男,眼光也太差了吧。”
她的同伴笑道:“不过只看脸的话洛明夏长得很清纯啊,嫩得一掐就能出水。”
两人不知想到哪里,又一起捂着嘴笑起来。
“沈寄南竟然叫他夏夏,还有点苏是怎么回事?”
……
之后汤夏总是走神,他开始无意识的陷入回忆,泛黄记忆里的汤夏和沈寄南只有十八岁,高考成绩下来之后,考试失利的汤夏断了去三本大学的心,在成绩下发的夜晚当着沈寄南的面把攒了厚厚一打的报考指南撕成碎片,洒在落雨的夏夜里。
成绩能报考重点大学的沈寄南坐在他身边,沉默良久,说:“我也不想读了,我和你一起打工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被汤夏打了一巴掌,汤夏眼眶发红,咬牙:“你和我一样吗?你发什么疯!”
可是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呢,这句话沈寄南没有说出口。
两个从孤儿院走出来相依为命的人又怎么才能支付对于他们来说算的上是天价的学费呢。
两人在江边坐了整整一夜,在弯月沉入江水,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汤夏攥住沈寄南的手,坚定道:“你去上大学,这笔钱我想办法。”
学习生涯最长的一个假期里,汤夏早出晚归,终于在沈寄南大学报到截止日期的前三天攒够了学费。
沈寄南把这段时间做家教的钱放在汤夏的手里,纸.币上的潮气让两人交握的双手又冒出热汗。
汤夏的手在短短的两个月里多了许多茧子和破口,沈寄南握着这双手看了许久,把手指插进缝隙里,十指紧紧相扣。
“夏夏,你和我一起走吧。”
两人坐上通往异地的绿皮火车,汤夏带上了所有的行李,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小城镇愣愣出神。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又被人握住,汤夏侧头,沈寄南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夏夏,只有我们两个了。”
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再次启辰,对于即将去往的陌生城市,汤夏心里很不安,他听人说那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走在里面很容易迷路。
汤夏看着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心想就算那样也没有关系,只要沈寄南和他在一起,他就可以四海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