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光望着他的背影,伤心质问道:“你给我下了毒?”
南嘉帝只是动了动眉头,不屑理会她。
身旁的臣子也看她笑话,讥笑她不自量力,讥笑她狂妄自大,讥笑她是不是失心疯了,居然大放厥词。
云光眼泪婆娑,她没想到自己好心救了他们南太子,却还遭了人暗算,她毫无防备心理接受了皇帝的馈赠,哪料那不是馈赠而是□□。
云光越想越难过,眼泪又哐哐往下砸。
周围的人见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还以为就这样死了,于是你看我我看你,有胆大之人想要靠近一探究竟,可突然间在空中听见一阵呜呜声。
那声音嘶哑难听,就像乌鸦低鸣,又饱含深情,难听与深情叠加一起,便演变成了难堪,实在折磨所有人耳朵,忍不住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左右环顾,终于发现,这声音好像是从此人身上传出来的,云光越想越觉得委屈,竟然低声抽泣起来。
众人淬了口唾沫星子。
呸!!
丑人多作怪!!
晦气!!!
别脏了皇宫重地这块地!!!
“丑人多做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还妄想嫁给太子殿下。”
“杀了杀了!快把此人杀了!”
“尸体拖出去丢到乱葬岗,别让这种贱民的血脏了陛下的地。”
云光身上一片死气沉沉,众人热闹也看了,现在只不但觉得索然无味,还生怕被云光身上的晦气沾身,扰了他们一身贵气,对云光避之不及。
两名眼疾手快的宫女赶忙将谢毖扶过来,可却发现云光死死抓住谢毖衣角不放。
大家这才发信,此人的手又枯又黑,这哪是一个正常女子的手啊?
若非她的着装,定无人将她与女子二字联系到一块。
再者,她的手并非属于自然衰老的枯瘦,倒像是被大火烧过的残木,常言道,女人是水做的,各个温香软玉,如水柔情,可她手背的肌肤却如此触目惊心,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惨不忍睹的人。
又想到此人身世凄惨,想来自己也是遭遇了变故。
人固然可怜,可她的所作所为极度不要脸!于是可怜便演变成了可恨!
不然怎么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的便是云光这类人吧!
两名宫女吓得魂儿都飞了,于黑夜中尖声惊叫,尖锐的叫声如长矛滑坡天际,刺得云光耳朵生疼。
云光死抱住谢毖,对二人投去死沉沉的目光,没什么锐气,可偏偏就压得人心口发慌。
“叫什么?是本王要死了,又不是你俩要死了。”
宫女脸色煞白,慌忙逃离。
南嘉帝脸色难看至极,脸上越来越不耐烦,扫了一圈御林军,御林军一个激灵,拉满弓,高举刀,蓄势以待。
其他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懵了。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这家伙不会是来碰瓷的吧?”
“不好说,依我看还是赶快杀了吧,大逆不道之徒,留着也是祸害!千万别连累太子殿下。”
云光只觉得胸口就像被人徒手生生撕裂开那样疼,又像有人在她心上放火,烧得厉害,嗓子几乎要冒烟。
她整张脸皱了起来,本就不太好看,这一皱,更让人心生厌恶,一丝多余的耐心都没了。
只剩下厌弃和烦躁。
宫中护卫大胆走向前,生硬地想要掰开环住谢毖的云光的双臂,可饶是两个大男人一同动手,那双手臂不动如山。
二人惊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人手臂干如枯枝,尽管隔着衣料,那手感非但没有正常人应有的弹性,反倒十分硌手,又干又糙,明明看着脆弱得让轻轻一折就能断,可任两人怎么用力掰扯,始终无法解开云光的环保。
实在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一个正常人的手臂。
两人额头冒出丝丝绒汗,他们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有人索性掏出腰间别着的小短刀,刀出鞘,刀光乍现!
“喳”地一声,径直刺入云光手背!
周遭人一激灵,纷纷别过脸去,不忍看着血腥残忍的场面,南嘉帝也皱了皱眉,眼中不耐逐渐加剧,可紧接着,丝丝震惊代替不耐。
那护卫也惊了。
此人……竟然没有血?
就好像她的手里没有血液流淌,没有常人拥有的筋脉,只是一根被烧过的枯木。
怎……怎会如此?!
这真的是正常人吗?!
“怪物……怪物!”
那护卫抽出刀又一顿乱刺!
终于,云光感受到了痛,猛地松开谢毖,抱手痛苦指责:“啊啊你们就是这样对本王的吗?你们都瞎了狗眼吗敢如此对待本王!”
八
她这一声咒骂,顿时惹得在场所有人脸色骤变。
这里的所有人,哪个不是身份地位显赫之辈,被云光指着鼻子骂够,尤其是南嘉帝,一向自视稳重的他此刻脸也是一阵黑一阵红。
南嘉帝怒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杀了!”便气冲冲地甩袖离去。
众人赶紧恭送南嘉帝,而那两名护卫也想带谢毖赶紧离开,没想到云光见到后又丝丝揪住谢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于
护卫暴怒,一脚踩在云光手背上,将所有戾气都发泄在这一脚之上。
云光气得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她不讲道理这么多年,哪有别人欺负她的分,这不相当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顿时便来了火气,她捏了一个诀,所有人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两声痛苦哀嚎,那哀嚎声透着他们这辈子从未听过的荒凉。一瞬间,二人化为了灰烬。
众人面色一白——
完了……
“她是妖女!妖怪!”
“杀了她!!放箭!!”
场面再次陷入了混乱。
云光愣了,她望着自己的手,片刻出神。
完了,她又造孽了。
可有很快想开,算啦,她造的孽还少吗?
她身上背负的孽债可多了呢,她不怕再背两条无辜性命。
事已至此,御林军再也坐不住了,便不再冷静,上可能会被这妖女杀掉,但不上事后一定会被陛下治罪,株连九族,于是众人举着刀!箭出弦!
西园中了不少桂树,桂树四季常青,树叶薄而叶缘锋利,风动,树动!
叶落,能杀人!
云光叹了口气,手一挥,所有人都被定住了。
空中的箭,跳动的火,飘落的叶,悉数定格于空中!
众人眼里布满惶恐。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又是幻术?!
可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动不了了?众人心头蒙上一层叫绝望的阴影。
云光将大家的害怕尽收眼底,对死亡,对未知的恐惧,她见太多了,多已经麻木,只觉得好玩。
她摘下面前飘落的一片落叶,食指中指捏住,随后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手一挥!
有人官帽落,头发散落,狼狈的模样好不滑稽。
她走到南嘉帝面前上下打量他,一边看一边啧啧摇头。
她捂住胸口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痛心疾首道:“好你个南嘉帝啊,先皇太上皇待我恭恭敬敬,好生孝敬我,唯恐惹我不高兴,尚且不敢对我如此不敬,你倒好,白日才祭过我,说什么虔诚,可当我真正出现在你面前,你倒是不认得我了,又对我下毒又要人折磨我杀我,古时叶公好龙也不会杀了那条龙啊!你真是让我好心痛!”
话落,南嘉帝瞳孔骤缩!嘴角微抽!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总觉此人这般熟悉了!
云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欣慰他微变的情绪,可终归还是眼藏憾色,最终,她敲响响指。
寒风吹跑断发,乱箭误伤他人,落叶打旋落地,臣子跪地痛哭流涕。
南嘉帝面如死灰,在云光面前连忙跪了下来。
“不知山鬼大人降临,有失远迎,多有得罪,望山鬼大人勿怪。”
山鬼降临了!!
原来世上真有山鬼!
原来山鬼庙供着的并不是迷信传说!!
鬼知道他们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这下无论最初信或不信山鬼之说的,如今见识了云光的实力,再也不敢有任何异义。
各个脑袋都快磕破了,七嘴八舌地,如同一锅沸水,每个人都只想乞求云光一丝原谅,不要怪罪他们,留他们一条狗命就好。
这态度转变过于快,云光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呢。
她并非是来这里吓唬人,或者是立威来了,面对众人的俯首称臣,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南嘉帝回头震怒吼道:“都给朕闭嘴!吵什么!一群没用的东西!”
于是乎,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南嘉帝语气中略带讨好和卑微:“大人可否要在宫中多住几日?朕立马命人为大人接风洗尘!”
“住哪里?”
“历来宫外贵客外来使者都住含明殿,饶是朝代更迭,含明殿几经翻修,依旧是迎接贵宾的首佳之选。”
“我记得,你太太太,不知道多个太上皇,宁懿宗在世时,有个叫云灵楼的地方。”
南嘉帝不解她的意思。
宁懿宗,南国的开国皇帝。
那还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说起来,南国最初不叫南国,为宁国。
宁懿宗逝世后,宁国仍旧辉煌了好多年,后来虽也遭遇磨难,惨遭灭国,但好在后代还是人才辈出,中途几经颠簸反转,后人复国后不断开拓疆土,直到改名为南国,一直延续至今。
南嘉帝哪知道什么云灵楼,国都迁移多次,皇城修筑几番,就算曾经云灵楼也是在兴水城,可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年为平地,高楼再起了。
他只好说:“大人……”
云光笑:“你这皇宫实在好,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可我住破草屋住惯了,倒是不习惯这么舒服的地方。”
南嘉帝汗流浃背。
云光久久不说话,南嘉帝斗胆悄悄抬眸看,发现她目光看向皇城的另一处。
不过是一处废园。
他父皇还在世时,那里便已经被废弃许久。也曾想过开垦荒地,新建一座宫殿,但总是被各种琐事耽搁,直到如今。
后来政通人和,百废待兴,南嘉帝也重新动了新建宫殿的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迎来了山鬼。
那片地方据说已经被废弃好多个朝代,不知道为何,历届皇帝像是听从了什么嘱托,千万不能动用那片土地,这个嘱托传了几代十几代后,到他这里渐渐地如同被刻在石板上的文字,早就被风化和模糊了。
云光看了好一会,听到南嘉帝又唤了好几声她的名字,于是回过神来,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了。
她走到谢毖面前,拍了拍手,答:“今日,我为他而来。”
南嘉帝想起她方才说的,她要带太子回去,难不成真看上了太子,要带回去成亲罢?
谢毖此刻已经有了一点意识,他觉脑袋就像被生生压裂,脑海里有两股不同方向的力量,左右拉扯着他,让他痛苦不已。
耳畔时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延续许久,他实在忍不住,想要醒过来将他们喝止住,可眼皮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如不了他的意。
直到似乎有人在他面前投下一阵阴影。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听见有人说:“此人貌美,深得吾心,扛回去,即日成亲。”
谢毖:……
他感到胸闷气短。
可能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