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晚站在车库里,抽完一支烟把烟蒂按灭在垃圾桶顶,翻了翻手机,又放下手掏出一支烟来咬在嘴里。
她没点火,舌尖绕着烟蒂滑了一圈,垂着眼皮给盛斯航的助理发短信。
[他会开完了没?]
助理过了会儿才回信息:[没有。]
[还要多久?我打电话了。]
[等10分钟吧。]
覃晚很乖,她又抽了十分钟的烟。
南京女士香烟,细长条,后劲小,她抽的很没意思。
她是个耐心欠佳的人,但只要是提前说好的,她都会让自己心平气和的等着。
十分钟一到,她就拿着手机把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响了很久,没有被接通。
覃晚捞了一把全散在眼前的长发,顺势抬起头来,把又一根抽完的烟按灭在垃圾桶顶。
她还挺喜欢给人拨号的,那人不接,她也无所谓,就这么一直打一直打,哪怕只是听着那段铃声反反复复无意义的响。
以前她爱这么骚扰沈清屿,现在沈清屿人联系不上了,没想到还会这样等着盛斯航接电话。
肺里被太多尼古丁纠缠着,有些麻痒,她咳了咳,手心里的手机突然一阵,屏幕上跳出来通话界面,最顶上的计时一秒一秒的累加。
“喂。”
她开了免提,没立刻回话,走了两步走回公司的车附近,靠在车门上。
“盛斯航。”
盛斯航也不意外似的,声音冷漠又疏离,平静的问:“什么事?”
覃晚勾勾嘴角,又叫了声:“盛斯航。”
他沉声:“嗯。”
覃晚的笑意扩大了:“晚上好啊。”
手机里传来一阵鼠标和键盘的声音,听起来是在用电脑处理什么工作。
覃晚率先开口,”你怎么不说我再废话你就挂电话了?”
盛斯航淡淡道:“你会拿谭老师威胁我。”
“……”
车门“咔”的一声被打开,覃晚沉默着坐进驾驶位,按下启动键。
她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带上蓝牙耳机,那边也是沉默的,她听着耳机里细细碎碎的键盘敲动声,勾了勾嘴角,把车开动。
覃晚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你很忙吗?”
盛斯航应该是开了免提,声音传过来时不像之前那样又近又沙:“我一直都很忙。”
像是想让她别打扰他、少联系他的意思。
覃晚笑了:“好巧,我一直都有空。”
没人比她更闲了,做什么事情都是刚有起色就被人毁掉,根本忙不起来。
盛斯航没理她。
覃晚过了两个红绿灯,方向盘一拐上了高速。
收费站的小姐姐温柔得体的说了句:“请拿好您的卡,祝您一路顺风。”
盛斯航打字的声音顿了顿。
工作日的晚上,高速路上人不多,覃晚一脚油门踩到底,飞快的往外冲。
她好像忘记了还在跟盛斯航打电话,眼里只有连成线的路灯光影,和前方漆黑的夜。
“你去哪。”
该是个疑问句,但他语气太平,说的毫无关心的意味,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覃晚没回答,她一路向前,懒懒的问了句:“广告升配置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吗?”
盛斯航在文件上签好字,把今天最后一件事也处理完了,听到覃晚的问题,他一边整了整领带一边说:“嗯。”
“因为我帮你骗了几次谭馥栀?”
盛斯航应该是不喜欢她这个说法,没理她。
覃晚自顾自的又说了句:“可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谢礼。”
他只是想跟她划清界限罢了,干净利落的,用她远远配不上的资源来让她闭嘴,让她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其他的了。
等了半分钟,她挂断了这通以沉默结尾的电话。
……
“嘟嘟”
手机在盛斯航手里一震,随后因为被挂断而自动熄屏了。
他把手机又丢回桌上,解了锁,才看见通话时间居然将近半小时。
盛斯航揉揉眉心,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是在想,他还以为她会开口让他帮忙。
一动不动的坐了两分钟,他突然站起来,拿上手机就出了办公室。
助理看见老板走出来,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下班了,他关了电脑拿上公文包,跟在盛斯航身后准备去坐电梯。
老板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助理近期都顶着低气压工作,好歹也算习惯了,默默站定在老板身后。
“desolation那支广告的样片什么时候出来?”
助理很专业,即使是在下班时间被cue到问公务也能井井有条的对答:“昨天正式完成了所有拍摄,正在进行剪辑,粗略整理出所有能用的片段大概要到后天,正片的剪辑完成可能需要一到两周,然后送审,再进行剪辑,过审之后就等公司定上新时间了就会安排投放电视台。”
电梯到了,盛斯航边走进去边说:“明天。”
助理:“啊?”
“明天我要看到整理好的所有素材。”
助理:“……好的,我会去向广告公司传达。”
周围好像没有那么冷了,助理看了眼没有表情的盛斯航,伸手去按电梯。
助理在一楼就下了,盛斯航独自去了B1,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清冷孤独,他坐进车里,打开手机看了看谭馥栀的朋友圈。
他的谭老师结婚后变成了爱分享居家生活的少妇,喜欢把在家里读的书、养的花记录在朋友圈里。
他挨个点了赞。
心里的波澜越来越小。
盛斯航回忆自己的年少时光,没有过父母的照顾和爱,谭馥栀是给他关心最多的人。
几乎算是,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抹,光。
人真的很难忘掉第一次被人在乎的感觉,也真的很难从过去的滤镜中走出来。
车子缓缓在灯火阑珊的市中心穿梭,盛斯航的思绪渐远。
回到那个盛夏,一个暑假,她做了他的语文家教。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谭馥栀穿的裙子颜色,淡淡的杏色,踩了一双纯白干净的凉鞋,念古文的声音温柔又好听。
窗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窗外的风吹起来了,他好像看见栀子花的碎白花瓣乘着风飞进来,落在谭馥栀裙摆上。
——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他太固执的以假乱真的幻想,总之,他回忆起那天,就总能在记忆里嗅到栀子花的味道。
后来他去英国留学,接触到调香研究的时候,调的第一种香就以栀子花香为主香,他叫它“情窦初开”。
//
盛斯航把车随意停进一个停车位里,解开安全带,拿了几份文件和手机后推开车门回家。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盯着着电梯门上反光映出的自己,还是面无表情。
他总感觉自己把所有的期待都付诸给了年少的那一场心动。
他花了太多年去追逐谭馥栀这抹光。
往后不知道要花多少年去忘记她。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短促的震动了一下,电梯也正好到达楼层。
盛斯航先走出电梯,按了家门口的指纹解锁再拿出手机。
显示有一封未读短信。
他没立刻看,进屋之后开灯换了鞋,鞋柜上摆得整整齐齐,地面也光洁无垢。
整间房子里没有一丝人气。
上次动过的酒柜已经被阿姨收拾干净,一切都新得像是没有过人的痕迹似的。
盛斯航坐进客厅的沙发里,他没在客厅摆什么家具,大部分都是装修公司按照设计布置的东西,他平时会用的只有那一套四四方方的黑色真皮沙发。
也只是很偶尔会坐坐,其余回家的时间都在书房和卧室。
他这个人,其实非常寡淡、无趣。
盛斯航点开短信。
来信人是覃晚,尽管那上面因他没有备注显示的只是一串僵硬机械的数字,他还是一眼就知道,这是覃晚发来的。
她给他发了一张图。
图片上是黑咕隆咚的天空。
隐约可见有一片并不清晰也并不耀眼的星星。
图片画面的左侧还有一两条树的枝桠。
她说:[手机拍不出来,其实星星挺多,也挺亮的。]
盛斯航不知道她给他发这个是要干嘛。
看一看时间,已经离他们那通电话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记得自己听到了高速路口收费站的收费员的声音,那她现在,在哪?
盛斯航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动起来打了一行字[你在哪。]
思觉不对,他又删掉,再打:[有事?]
还是删掉。
但这次没来得及打什么,覃晚的新信息发过来:[晚安。]
幸好是手机短信,覃晚那边看不到那句[对方正在输入中……],不然盛斯航觉得自己可能会尴尬一个晚上。
他把手机扔下,起身走进衣帽间里,解领带脱西装,最后摘下手表,拿了套睡衣往浴室走。
水声淅沥,偌大而又空荡的房子仿佛与整个宇宙失联。
盛斯航洗完澡出来,下/身包着浴巾,手里拿了条毛巾在擦头发,他垂着眼皮。
他不知道是只有他,还是所有人失恋都这样。
都这样受不了黑夜,忍不了孤独。
但他明明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回到客厅。
手里意外的在震动,他走近时正好最后一声铃响完了电话自动挂断。
他拿起来看,是覃晚,又是覃晚。
他解了锁,手里自动进入熄屏前他在看的短信页面。
覃晚十几分钟前又发了条短信:[我想跟你打个电话。]
然后她打了四通电话过来。
最后一通的最后一响,他刚刚听到了。
盛斯航抿了抿嘴,衣服都还没穿,坐到沙发上。
手机还是躺在沙发上。
他看着它。
它却没有再响起。
“啧”
盛斯航心里升起来一股莫名的焦躁感,他皱紧了眉头。
手机被他抓回手里,那条短信又在他眼前跳了跳,有两个字尤为刺目:[跟你]、[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