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音把那看着眼烦又危险的东西放到一边,又用了件衣物盖上,这过程中没松开庄沢的手,等做完后,很自觉的用另外一只手掀起被窝,身子拱一拱就钻了进去。
庄沢躺在里侧,默不作声看着她,过了半晌,直到宁和音转身搂着他的腰了,才道:“为何不去睡床?”
“夫妻嘛,自然是要睡在一起的了。”宁和音回答得很自然。
“本来便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庄沢道,“自然也能不睡一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阴阳怪气,”宁和音懒懒翻眼,“你抱都抱了,看也看了,摸更摸了,光是亲都亲了我这么多回,还想耍赖不认账?”
庄沢问:“若是存心耍赖呢?”
“那我就去满城张贴告示,告诉上京城的所有百姓们,他们的九千岁大人,是个吃干净了连嘴都不抹就跑路的混蛋。”宁和音俏皮眨了眨眼。
本来以为他会生气,都想好了十八套说辞来应对了,但没想到眼前的人不但没有生气,拉着她的手反而松开,转眼间移到了她腰上。
“这主意倒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带了笑。
宁和音心脏忽的被牵动了一下,难道她是真的有点喜欢他了吗?
才亲几下,就喜欢了……
不对,她也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啊?
肯定是错觉,错觉。
宁和音决定做一件大胆的事,她伸出手状若无意在他脸上捏了捏,漫不经心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庄沢眼睛轻微眨了一眨,过了很久想到什么似的,才回道:“有。”
这样都不生气吗?
宁和音干脆伸出两只手,像搓面团似的又在他脸上搓了搓,“但那人肯定没说过,你就算被搓成丸子,也一样好——”
“说过。”庄沢毫不犹豫打断她。
宁和音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半拍,“那那人,是谁呢?”
庄沢沉默了很久,直到唇微动,宁和音以为他要回答了,谁知道他说:“睡吧。”
宁和音的两只手被抓回了被窝里,庄沢又把被子往上盖了盖,抱着她慢慢闭上了眼。
宁和音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下,最后凑过去又在他下巴亲了一下,心里面好像有什么花骨朵,在那一刹那间盛开了,开得比任何花都好看。
喜欢是藏不住的,宁和音想。
她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喜欢,就只是那么一点点,喜欢眼前这个狗太监了。
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宁和音小声地问:“我知道你还没睡着,灯都没熄呢,为什么不亲回来?”
庄沢不动声色,宁和音又嘟囔:“我亲了你下巴,礼尚往来,那你该亲亲我额头,再跟我说晚安才对。”
庄沢慢悠悠睁开了眼,漆黑如夜的眸盯着她,盯了半晌说:“你额头太油了,不想亲。”
宁和音:“???”
没从这悲愤中回过神来,就听到门外有急急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小丫头的呼声:“大人!大人不好了,云轻姑娘她又咯血了,大人您在吗!大人,您快去看看她吧!”
宁和音:“……”
草!
这狗比还有个白月光,她差点就给忘记了。
什么咯血?肯定是那小婊砸争风吃醋的手段。
哼!
她也会阿!
抱着她的人听到屋外的话同时,松开手当即坐直身子准备起身,宁和音抓住他一只手,嘟起嘴巴不高兴地说:“不准去!”
庄沢看了她一眼,转眼间把她手移开,“一会就回来。”
“一会也不行!”宁和音坚决道。
这是能够退让的事吗?
庄沢起身从衣架上取过外袍,没再说话。
宁和音看着他急不可耐穿衣服的动作,听到门外那声音还在哭爹叫娘地喊,皱了皱眉头更不高兴朝外喊:“别喊了,来了来了!”
庄沢一怔,又看到从被窝里的人坐起,鼓着脸颊对他认真说:“你要是去了,就别再回来。”
庄沢脸上一直平和温柔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穿好衣服淡淡道了一句:“这是本官房间。”
宁和音听出来了,言下之意,就是由不得你。
看着人阔步走到门边准备拉开门了,她直接喊了一句:“你要是回来,那我走!我走行了吧?”
“你走不了,若要能走,那走便是。”说完,庄沢拉开了门。
“我真的会走的!”
哐镗一声门响,门重重关上了。
终于把苦情戏演完了的宁和音,往地上直接呸了一声,“呸!”
这一声呸,把她心里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一点小喜欢,全呸没了。
什么狗屁太监,她不会喜欢了。
抱着他的白月光过一辈子去吧。
忽然间宁和音想到一件重事,先前庄沢欲言又止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白月光呢?
难不成……
宁和音睁大了眼,“草!我是替身?”
白月光咯血肯定是身体不好,于是狗太监先提前找个心灵慰藉,等白月光嗝屁了,就抱着替身过一辈子?
草草草草草!
宁和音越想越恶心,干脆拿起那玉势,往地上砸了个粉碎。
“想得倒美!”
宁和音气咻咻起身,冲到书桌旁铺开笔墨纸砚,快速研好了墨,沾了墨汁就开始展现自己狗爬式的字。
让她当替身?
那绝不可能!
宁和音用最快的速度,写好了一封最狠毒的休书,写完后拿起纸张,满意地吹了吹墨。
只等着狗太监归来,就把这休书交给他。
但让宁和音没有想到的是,她等了等,等了起码得有一个时辰了吧,那先前还说一会儿就回来的人,始终没回来。
云轻水榭内。
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娇弱美人,盖着薄被躺在榻上,虚虚睁开了眼,看到来人,眼中的惊喜掩藏不住。
“阿沢……”她挣扎着想要从榻上坐起,在庄沢的示意下,侍女上前搀扶她。
庄沢站在榻前问:“大夫来过了么?”
侍女回道:“回大人,来过了,大夫说……云轻姑娘的病恐怕是越来越严——”
“我没事……”云轻虚虚打断了她,接着面向庄沢绽出一笑,“阿沢,你别听她的,我真的没事。”
庄沢的目光落在一旁染了血的许多布条上,目光暗了又暗,哑声道:“你先好好歇息,前几日黎国上供了数十株千年人参,明日我去宫中要来与你。”
“阿沢,真的不用……”云轻的手缓缓抬了过来,正要触及到庄沢的指尖,却被他不动声色避开了。
“阿沢?”云轻不敢置信地问。
庄沢道:“你好好歇息吧,别再胡思乱想。”
云轻怔了又怔,柔柔道:“从前我不让你碰我,那是因为三年孝期还未过,但如今已是满了,你又何必再……”
说着她眸子垂了下去,“拘于那些世俗虚礼。”
“我已有夫人了。”庄沢的回应淡然如水。
云轻美眸一睁,接着笑容带上了苦涩,“我想起来了,上回是见过的,只是我还以为,你与她……只是有名无实的关系罢了。”
庄沢冷道:“自然是有名无实了。”
云轻听着他冷下来的语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触了逆鳞。
她急忙道:“阿沢,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没有在意那些,我真的没——”
庄沢打断了她的话,“你好好歇息吧,人参明日送来。”说罢转身。
云轻见人要走,急得拉住了他的衣袖,美眸顾盼流连,无限病弱之态。
“阿沢,你不要我了吗?”
庄沢脚步顿住。
云轻又道:“阿沢,你陪陪我吧……再多陪陪我,我怕我这身子,是熬不今年冬——”
“别再胡说。”庄沢回转过身,把她的手轻扯开,又握住了她的手。
云轻的身子一颤,唇角勾出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脸色仿佛都变得没有那么苍白了。
“阿沢……”
另一边的宁和音,望着将要燃尽的油灯,最后终于忍不住,啪的一声两手拍在桌子上,“草!”
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她这都还没走呢,就急不可耐要过夜了。
屋外的兰溪估计是听到了她这一声粗口,进来安慰她道:“夫人,你还是早些歇息,别再等了。”
宁和音心里有些酸溜溜地想,她什么时候变成苦情戏女主了?
让兰溪先下去歇息后,她百无聊赖开始扎起了小人,扎好一个小人,刚在给小人贴的纸条上写了狗太两个字,心里忽然传来了一股闷闷的感觉。
宁和音放下小人去拍胸口,还没拍上两下,那股闷意从心口发展到了全身,整个人难受得要喘不过气来,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直接栽倒在了桌子上。
庄沢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哄好了人安静躺下睡着,晏明急急来报:“大人,不好了!”
庄沢随他到屋外回廊,才听到晏明说:“大人,夫人她晕倒了,怎么都唤不醒,现在已经让大夫过——”
“或许是睡着了,”庄沢脸上并无动容,“更有可能的是,这是她的手段,想逼本官就范。”
“不是!”晏明急急道,“但是夫人直接在桌上晕倒,脑袋都被磕青了,依卑职看夫人不像是在耍……哎,大人!”
庄沢赶回房内,看到事实确实如同晏明所说,已被放到床上躺好的人,额头青了一块,大夫正在掀开她眼皮查看,只能看到眼白。
外间的碎玉渣滓到处都是,而书桌上陈放着一封休书,休书旁还有个扎好了的布人。
大夫见到他来,连忙施了个礼,神色犹疑道:“九千岁,夫人体内的毒素尚未完全清除,又诱发了新的毒素,才会导致这昏迷之症,至于解法,怕是只有那下毒之人才……”
庄沢:“为何先前不曾发现?”
大夫道:“大人,这毒性极为隐蔽,只有当被下毒之人情绪激烈,遇到了什么极为刺激的事,毒性才会被完全诱发,以至于造成昏迷。”
庄沢道:“下去吧。”
待大夫退下,庄沢站在床头,只一动不动。
晏明看得心慌,问道:“大人,这会不会是……”
话没说完,庄沢已转身走了出去。
幽暗的牢房之内,还有更深一层的牢房。
这间牢房布满了血腥污秽之气,四处都是骇人的酷刑工具,只消看上一眼,都能让人连做几夜噩梦。
身着黑衣浑身血迹斑斑,面容被脏污的发丝掩盖,浑身上下已找不出一块好肉的人,在听到来自牢门口的脚步声时,竟然沉沉地笑了。
庄沢走近看着被铁链锁住的人,还未开口,耳畔已传来不断的谩骂声,凄厉到撕心裂肺。
“你这个丧门星,杀人不眨眼的混账东西,你怎么还有脸来?丧门星啊,家门不幸……”
骂完又是一阵抓心挠肺的哭声,哭完之后的话语温柔得骇人。
“娘的好孩子,你终于来了……娘好想你阿,你快过来,娘真的……”
温柔哄人的话语没说完,被关在牢房里披头散发的妇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接下来她乖乖缩在角落里,不敢再乱动了。
被铁链拴住手脚的黑衣人,又沉沉地笑了,语气极为轻快,仿佛是在日常闲适的聊天。
“她真的是你娘吗?如果是的话,那你未免也……”
话没说完,庄沢方才从袖中摸出的两柄十字暗器,自第一柄扎入疯妇人的腿脚后,第二柄摁进了他腹部的伤口处。
黑衣人眉头狠狠一皱,额角刹时有冷汗落了下来,不过纵是这样,他也只一瞬便恢复,保持着愉悦的笑容道:“你的小夫人呢?她现在如何了?”
庄沢的拇指停留在暗器露出的尖端上,轻轻摩挲,覆下眼睫将眼里的杀意都掩藏了去,缓缓绽出一笑,“她死了,你同样活不了,不过本官仁慈,若是你现在肯将解药交出,本官倒是可以考虑……是否放你一条生路。”
闻言,黑衣人笑得更大声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到停不下来。
不过当那柄暗器刺破主人指腹的同时,深深埋进他的腹内,再多的笑意也都停住了。
他咬牙望向眼前的人,看到他含着笑,将那只受伤的拇指抚上他脸,宛若最温柔的爱抚,却将拇指不断渗出的鲜血抹在了他眼睛上。
温热又黏腻的触感,不适到让人想呕吐。
他的眼前一片猩红,以至于连面前人的面容都看不太清,透过层层猩红,只看到微红的嘴唇后,整齐的牙齿泛着寒光,犹如要吃人的恶鬼。
他轻了又轻地说:“那你便同她陪葬吧。”
玄袍的下摆无风自动,来人一如来时那般,步伐沉稳从容,渐渐消失在了牢内。
鲜血滴滴嗒嗒落了一地,宛若极致艳丽的颓靡不堪的花朵,一簇一簇绽放开来。
黑衣人不再咬紧牙关,脸色一瞬间也白上了许多,他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有病!”
第二日,庄沢在例行朝会过后讨要千年人参,简要直白,老是被威胁惯了的季明殊,在案桌后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九千岁,这人参于朕也无用,朕早已赏赐给母后,若是九千岁需要,同母后商量即可。”
季明殊为自己这一时的大胆言行,装成了祸从口出以至于惴惴不安的模样,低眉顺眼地盘算好了接下来的说辞。
谁知道眼前的人却并未同他计较,只是转身而去,看样子是真听他话去讨要人参了。
季明殊松了口气,转眼想到他活蹦乱跳的模样,又在脑海里想到了另一个曾经信誓旦旦的人。
他沉了脸色,唤来与九千岁府中眼线交接的死士,又派了一瓶毒药过去的同时,还多写了一张隐秘的小纸条。
而太后那边,见到九千岁前来,注意力落到了他手指包着的伤口上,连忙问道:“九千岁这是……”
庄沢没有接她的话,直接说明来意:“前几日黎国上贡的千年人参,在哪?”
太后暗自咋舌,还真是不客气。
她让宫人去取人参,又带了些醋味问道:“这些人参,哀家都还舍不得吃上一株,九千岁这倒好,全要去了,可还是为了那水榭中的人?”
庄沢没有回话,太后说道:“哀家就知道,你对她还念念不忘,当初还口是心非,骗哀家说,早已忘了,转眼间倒好,又……”
眼前人掀开眼帘投来视线,还并未言语,太后噤了声,忽而又笑道:“哀家不说她,不说她便是,那你的那新夫……”
若说先前庄沢的神情还未有什么明显变化,这一刻却是实实在在透出了危险意味。
太后自知失言,在心里暗暗掂量了一番,等着庄沢拿上人参走后,连忙派了最贴身亲近的暗卫,去九千岁府中查看情况。
没过半日,两道消息同时传到了宫中。
季明殊和太后同时得知了眼线皆被铲除,尸身被虐待过后抛至乱葬岗让野狗啃食的消息,而他们从回来交代消息的人眼中,看到了铺天盖地抑制不住的惊恐。
随即便联想到,这回来交代消息的人……
是那个人故意放回来的。
皇上和太后同时病倒了,以此为借口不接见任何人,而朝会,则是暂时交由了九千岁主持。
一时间文武百官众说纷纭,议论不下。
不同于外边的风起云涌,九千岁府内自成一片天地,俨然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打扰到。
庄沢坐在床头,从侍女手中接过熬好的参汤,用银勺勺起半勺,吹了吹后,往靠在床头的人口中喂去。
参汤喂到嘴边,尽管撬开了齿关,可躺着的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本能反应,连最简单的吞咽动作也不会做。
庄沢用锦帕擦了擦她的嘴,吩咐侍女下去,待到无人,舀起一勺参汤喂进自己嘴中,唇与唇碰上渡进去的同时,指尖轻轻抠了抠她的喉咙。
一口参汤下肚,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一碗参汤下肚,过了半晌,还是不见任何反应,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得更红润一些。
庄沢擦干净了她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握着她的手过了良久,才唤人进来,吩咐道:“剩下的人参,也都送到云轻水榭吧。”
庄沢把那个用锦帕扎成的布人拿过来,摆在她的旁边,看了许久,最后掏出一根银针,从心口扎了进去。
“音音……”
宁和音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一身喊,她睁开眼睛后,才发现是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街尾不远处有个笑意盈盈的中年人,他牵过身旁扎着羊角髻的小女孩的手,把手中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她。
“音音,别生爹的气了,给你买了,给你买糖葫芦了啊,快点吃吧!”
小女孩拿过糖葫芦,一脸不高兴地咬了一口,斜着眼睛看到旁边中年人在看她,就用胖乎乎的小手把糖葫芦递过去,咧开嘴道:“爹,你也吃一个。”
“爹不吃,爹怕牙疼。”
“爹,吃嘛……”
简简单单的一副场景,宁和音看得回不过神。
“哎哎哎哎,让开,不想死的话,都快点让开!”
远处有少年的喊声逐渐传来,街上的老百姓们都看到,是有人光天化日当街纵马。
一白一枣两匹烈马之上,分别坐了个玄衫和红袍少年,前者驾着马吆喝个不停,后者倒是处在一种不紧不慢的状态。
“哎!我说你呢,你想死吗!”
玄衫少年远远看到有个翠衫姑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在马蹄将要踩踏到她之前,赶紧长吁一声勒马。
勒了马后,玄衫少年下马,看着眼前姑娘,面色沉了下去,“你是不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我喊了那么多句,那么大一人一马,你都没听见瞧见?欸,你是瞎子还是聋子啊?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宁和音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直直朝着前方走去,看到同样勒马却依旧高坐在骏马之上的少年,剑眉星目,五官如画,一身绣金线菊的红袍张扬似火,眉宇间的傲气和矜贵仿佛与生俱来。
他看到她走来,低着眼瞧她时,又有股子说不出的散漫,薄薄的唇角弯出讥讽一笑,并不言语。
“庄……”宁和音的喉咙有些发干,“你是庄沢?”
少年听到她的话唇角笑意并未淡去,随意问道:“你是谁?”
身后喊了半天却被无视的少年气极,冲上来刚伸手想要捏住她的肩头,被宁和音早有察觉一躲,接着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抓着红袍少年的裤腿,俨然把他当成了救命人。
“我是你未来夫人,快救我!”
玄衫少年气极反笑,望向马上的少年道:“阿沢,喜欢你的姑娘虽说从城头排到了城尾,可这么厚脸皮的姑娘,你几时见过?”
宁和音眼睛一眨,看着远处中年人牵着小女孩两人将要离开的身影,恍然意识过来,噢!
她可能是在做梦!
被狗太监气到后,就做了这个荒唐的梦,梦到了十年前的一切。
抬眼看到狗太监望向她哂笑的脸,宁和音咽了咽口水说:“我真是你未来夫人,不信的话,你下马来,我告诉你。”
眉眼还未长开略显稚嫩的庄沢,用他现在那双清澈若水的墨眸,轻轻眨了一眨,“可我未来夫人那么多,就连现在的正式夫人,都有不少,我为何偏要为了你下马?”
说完他毫不犹豫一夹马腹,径直朝着前方狂奔而去,只看到红袍在空中纷飞,半披的墨发更是如流云般,与张扬的红交织在了一起。
“噗——”
剩下的玄衫少年望着被马蹄子刨了一脸土的姑娘,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和音:你妈的!
就连做个梦,都要欺负她!
“笑!”宁和音斜他一眼,“你笑个屁啊笑?”
说着她直接上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蹲下身把他裤子一扯,看着裸.露出来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叉腰笑得更大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百姓们跟着她一起哄笑,欢快的气氛弥漫到了整条街上。
先前还嚣张大笑的玄衫少年,这下从脖子根红到了脑门顶,脑袋嗡嗡的,看着眼前的姑娘不敢置信,“你…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宁和音抹了把脸上的灰,哼了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要我负责?那抱歉了,就你这颜值,本小姐还看不上。”
玄衫少年面红耳赤,提起裤子瞪她一眼,转身上了马长扬而去。
等他赶到红袍少年停马的地方,冲进那满是脂粉气的楼内,一路上挥手推开那些庸脂俗粉,看到头顶金冠一身红袍张扬肆意又散漫的少年,嘤咛一声冲了上去。
“阿沢,我被人欺负了!”
庄沢抬手让正在斟酒的姑娘让开,给他空了座位,才不紧不慢问:“如何欺负你了?”
“她……”玄衫少年又是嘤咛一声,悲愤交加地说,“她脱我裤子!”
噗的一声,刚入口的酒霎时从庄沢嘴里喷洒出来,喷了个玄衫少年满头满脸。
玄衫少年一脸哀怨地盯着他。
庄沢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拍着桌子放声狂笑,一边笑一边解释:“哈哈哈哈哈……抱歉……你的样子,真太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玄衫少年接过姑娘递来的帕子擦脸,一边擦一边愤愤地说:“你这也就是在这里,要是出去,你敢这么不顾形象吗?”
庄沢好不容易端正神色,止住笑意认真看着他说:“那你想要怎样?”
“我……”玄衫少年一拍桌子,“看那样子,她肯定对你有意思,我要你帮我勾引她。”
庄沢憋住笑意问:“然后呢?”
“然后……”玄衫少年恨恨道,“找个机会,让我脱她一回!”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同于上京城内最有名花楼内的欢声笑语,宁和音前脚刚在街上脱完人裤子,正笑着呢,后脚就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对身后跟着的家丁吼了一声:“把小姐压回去!”
宁和音:“???”
这么真实的梦吗?
她踢腾着小腿拼死挣扎也没用,没两下就被家丁制住,一路跟着中年男人回了——
陆府?
进了陆府,她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通后,又马不停蹄被赶进了祀堂,跪在垫子上检讨自己过错。
宁和音被这梦整糊涂了,后来跪着跪着腿脚都觉得刺痛,看着两边守着的家丁又不敢乱动,不禁在心里怀疑,这真的……是梦吗?
她趁人不注意狠掐了自己脸一下,嘶~
痛!
宁和音:草!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难不成她又穿越了!
还是穿越回了十年前?
她不会栽了那一下后,就死了吧?
宁和音不自觉滚了滚喉咙,这个时候,先前押着她回来的中年人出现了,脸色依旧不好,看着她说:“陆云轻,你可知道错了?”
宁和音:“???”
她怕不是被雷给劈了吧!
她试探性讨好喊了一声:“爹?”
中年人哼一声,“才刚把你从乡下接回来,你就出府四处乱跑,还在街上惹了那么大笑话,这若是传遍了,你叫我陆家如何做人?又如何对得起你未来的婆家?”
宁和音小心问:“女儿未来的婆家,是庄家吗?女儿未来的夫婿,是不是那庄公——”
“住口!你还有脸提?”中年人喝道。
宁和音在心里妈卖批了一声,她跟狗太监,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她穿到谁身上不好,穿到了狗太监的白月光身上?
跪完祀堂梳洗过后,又吃完了晚饭,宁和音到后院里伸展跪痛了的脚,左踢踢,右踢踢,上踢踢,下踢踢……
忽然之间,墙头发出了一声轻笑。
宁和音抬眼望去,看到高墙上横躺了一个人,正懒洋洋撑着脑袋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到她目光望过来,他顺手往怀里一摸,丢了个东西下来。
宁和音下意识一接,看到是个小瓶子,打开塞子闻了闻,一股清香的药味。
“给你的,涂膝盖上,没半晚就好了。”清越的少年音好听得如同玉珠落玉盘。
宁和音狐疑地盯着他,从他望过来笑眯眯,与白日截然不同的神情看,心里有了结论。
白月光果然就是白月光,一见钟情这种事能算离谱吗?
那当然是不能了。
“我还真没想到,你真是我未来夫人阿!”少年继续笑意吟吟。
宁和音:妈卖批!
少年又道:“走啊,你想出去玩吗?”
宁和音回了个柔柔弱弱的微笑:“好呀!”
想到之前狗太监在她心口上戳的伤疤,宁和音怨气难消,狗屁白月光!
她要让他的白月光变成白米饭,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跟白月光一起!
到时候等他家破人亡当了太监,她还要狠狠嘲笑他,笑他的自作多情!
少年跃下墙头,走到跟前扬了扬唇,二话不说揽住她腰,眨眼间带着她从地面飞到了墙头。
宁和音:有点刺激啊!
眼下的夜市正热闹,庄沢在前她跟在后,途经一个面具摊时,宁和音停住脚步不动。
“你喜欢吗?”庄沢掏出银子,赶紧递了过去,“拿两个。”
说着看中一对情侣的精致面具,正要伸手去拿,宁和音摇了摇头拦住他,拿下一个狗的面具按他脸上,微笑着说:“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呢。”
说着自己拿了个小兔子面具,开开心心往前去了。
没想到庄沢是个万万不要脸的,带着那狗的面具笑得开怀,没过两下追上了她,璀璨的眸子透过面具的两只眼睛望着她,“这个也很适合你。”
宁和音:“哦!我觉得也就一般吧,主要是你送的,我不怎么喜欢。”
没管狗太监什么表情,宁和音瞅准了路边的馄饨摊子,直接坐下来一拍桌子,“老板,先来十碗!”
庄沢跟了过来,宁和音斜斜瞥了他一眼,抬起一只腿放在长板凳上,痞里痞气说:“不坐?你是不是嫌弃人是路边摊啊?”
“不是,”庄沢移开面具挤了个笑,“主要是十碗,你能吃——”
“你管我能不能吃完?”宁和音翻了个白眼,“反正那么便宜,我吃一碗丢一碗,你有意见?”
庄沢保持微笑:“……没意见。”
“没意见那就好,”宁和音觉得抬脚不舒服,转眼间换成了二郎腿的姿势,等第一碗馄饨上来,吃了一个馄饨喝了一口汤后,把碗一推,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喊,“老板,这里结账!”
庄沢连忙掏出铜板付钱,宁和音看了一眼数目吼道:“你干啥呢?”
庄沢和老板同时被吓一跳,宁和音清了清嗓子,跟老板挤了个微笑说:“不好意思,他脑袋有点问题,不太懂事。”
随后看着庄沢粗声粗气又无奈道:“我不都说了十碗,你给的那是十碗的价钱吗?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一个穿得这么好的公子,实际上却这么抠?”
庄沢捏着铜板放回去,转眼间摸出锭碎银子,朝着老板挤了个笑,“不好意思,是我太不懂事。”
宁和音:“知错能改就好。”
馄饨摊子上的人都看傻了,直到少年和姑娘走远,才感叹道:“看着姑娘也不是太美啊,怎么这绝色小公子偏偏被她吃定,啧啧……驯夫有方?”
宁和音没想到庄沢的耐心这么多,当晚被她故意整完了还不够,送她回去后第二晚接着来,又是第三晚,第四晚……
半个月后,宁和音躺在小舟上,感受着夜晚阵阵凉风袭来,看到正在卖力划着桨的狗太监预备役,对他招了招手,“喂,你过来。”
庄沢耳朵刚凑过来,宁和音眼神一变,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手轻轻一推,就把他推进了湖里。
先前穿着红袍意气风发的少年,转眼间就成了在水里扑腾的落水狗,宁和音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脑袋沉了下去,水面咕噜咕噜,冒起一串泡泡。
宁和音:草!
狗太监不会游泳?
她没多想跳下了水,刚在水中费力睁开眼准备搜寻他的身影,只觉得后背被点了点,她肩膀被扳着转过去。
狗太监的脸正在眼前,墨发散开在水中好像海草,精致的脸正在无限放大,眼中似乎还有着得逞的笑意。
察觉到肩膀被扳住的分量,以及看到狗太监正在靠近的脸,宁和音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抬起一脚,往他心口重重一踹,再借机游了上去。
好不容易爬回小舟上,等这狗太监的脑袋跟着冒出了水,她鼓起腮帮子,“噗——”
把口里积攒的水全都喷到了他脸上。
喷完后哈哈笑,“还想亲我?吃口水吧!”
庄沢的脸色第一次沉得发冷,他一言不发划着小舟上了岸,任宁和音在后面怎么喊他都没用。
后来等人走远了,宁和音懵里懵懂意识到,她这算是作战计划成功了?
花楼里,新换上了干净衣服的庄沢,修长的指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看着对面眼神期待的人,冷冷说道:“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不是吧?”对面少年夸张地叫道,“连你都不行?”
“要上你自己上。”庄沢说完,只顾着饮闷酒。
月上枝头,直到喝得半醉出了花楼,在回府的路上,却意外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平日里嚣张霸道做事不计后果的人,撅着屁股趴在人家院墙上,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庄沢偷偷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往里看,看到了屋内昏暗的烛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与此同时男人声音传来:“音音,你会了吗?”
清脆的稚嫩.女童声响起:“会了!”
于是男人笑道:“那明天你就帮爹,趁他们不注意时,偷偷放上这个……”
“怎么?”庄沢猛地一声,看到趴在矮墙上的人吓得掉下来,挑起唇讥笑道,“偷学别人骗人的把戏?”
宁和音想宰了他,刚要反唇相讥,屋里男人的喝声响起:“是谁?”
宁和音连忙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庄沢的手抄了一条路没命地跑,等到了一条漆黑小巷里松开手,才放下心来对着他说:“围观的百姓们就是为了看个心理满足,骗骗他们又怎么了?有些没本事的人,还不一定能骗人呢!况且这本来就是一门手艺活,哪能算……”
话正说着庄沢忽然向前一步,宁和音下意识往后靠身子贴在墙上,庄沢轻轻松松伸出手壁咚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里啧了一声稀奇道:“你哭了?”
宁和音:“?”
“胡说!怎么可能?”她二话不说推开他。
庄沢哂笑道:“我就说,人怎么可能因为没偷学到骗人的把戏,就红了眼睛哭哭啼啼个不停呢?”
宁和音也没想到,当白月光变成了白米饭后,狗太监十足欠扁的一面就露出来了。
她决定不再理这个骚包,没想到却被庄沢拉着手径直走,走到繁华吵闹的夜市,路过曾经的面具摊子,给她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兔子面具。
路过曾经的馄饨摊子,坐下来心平气和请她吃了一碗馄饨,看着她吃着吃着低下头去,不知道又从哪里递过来一张锦帕。
“我没哭,你干嘛?”宁和音闷闷说,把帕子推回去。
庄沢没有说话,但是过了片刻,他坐到她身旁的位置,一手把她脑袋按到桌下,一手给她眼睛胡乱擦着。
“放心,没人看到。”
宁和音挣扎了几下都没起来,最后干脆伸手抱住他的腰,把鼻涕眼泪全部都蹭了上去。
在这本小说里,她唯一一个能够算得上是真正家人的人,陪着她度过了十年的人,在她没穿回十年前已经没有了,而穿回了十年前后,现在在宁和音身子里的人,是真正的女主不是她。
宁和音也不知道哪来的突如其来的发泄欲,吸着鼻子说:“我一个家人都没有了,我只有一个人了……”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宁和音干脆瘪起了嘴巴,闭着眼睛让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只有一个人了呜呜呜哇哇哇……”
庄沢身子僵住不动,任人哭着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别扭得不行。
“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再说……究竟是谁喝酒了,怎么比我更像个醉鬼……”
最后把哭得没了气的人背着回到陆府,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脸蛋,“喂,到你家了。”
宁和音泪眼朦胧擦了擦眼睛,看到他平淡地说:“你嫁给我当了我夫人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宁和音一怔,又听到他说:“你现在,可以把我当成未来的夫……不对,是未来的家人了,以后你爹再骂你打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头,总不能让庄家未来的夫人,给人欺负了去。”
宁和音捶了捶他的肩膀,庄沢把她放下来,宁和音转到他身前,亲了他下巴一口,“谢谢你,未来夫……”
话音没落,庄沢低头在她额头上蹭了一下,看着她愣神的目光,解释道:“礼尚往来。”
等宁和音被送回了墙的那边,听到庄沢稚嫩的嗓音隔着墙说:“再过两日,便是我十四岁的生辰。”
宁和音回他:“噢,我不会给你准备礼物的,你死心吧。”
听着那边墙没动静,宁和音猛然想到什么,跑过去冲着墙那边喊:“你明天晚上,能不能早点来!”
过了片刻,那边问:“为什么?”
“你问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让你早点来就早点来!”末了宁和音见他不回应,软了软语气说,“我要给你先准备一个礼物,只能让你一个人看到的礼物。”
过了很久很久,宁和音都以为人走了,墙那边才传来回应:“好。”
当晚,宁和音收拾了一堆占体积小又值钱的细软,打了个包裹后等待着第二晚,她都想好了怎么劝庄沢私奔,反正以她哄骗小朋友的水平,区区一个庄沢还不是手到擒来。
兰溪说庄沢家里是十四岁出的事,那她明天在他还是十三岁的时候,带着他一起私奔,这样他就不会被抓进宫里,到时候变成狗太监了吧?
他还会是这个喜欢穿着一袭红袍,眉眼展开绚丽如骄阳,骄傲又恣意的少年郎。
宁和音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匆匆回房刚抓好了包裹,门刚推开,就看到了陆大人那张老脸,他沉声道:“你要去哪?”
“我……”宁和音眼睛咕噜一转,还正在想着借口,就被他把包裹狠狠一扯,霎时所有东西都掉到了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陆大人狠狠道:“往日你去见庄沢,念着你们将来的关系,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形势不同了,你就给我好好待房里,别再去想那个庄沢,也别在想着什么私奔!”
宁和音睁了睁眼,如同当头打下一棒。
“形势不同,是什么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很多人异口同声的呼喊。
“造反了,庄家造反了,庄将军造反了……”
火光伴随着人声漫天响起,宁和音想要动一动脚步,却怎么都动不了,最后只觉得眼前一晃,什么都不再清晰了……
“你欠我的,要记得还。”
宁和音仿佛听到遥远时空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她慢慢睁开了眼,看到映在眼前的脸,动了动唇:“你说什么?”
“我说……”庄沢面色阴沉得可怕,他把参汤放到一旁桌上,冷着声说,“藏宝图没了,人也放跑了,本官要把你和你的那只畜生,一起卖进宫里,专给皇上和后宫妃嫔表演杂耍,抵债抵一辈子。”
“那你的……”宁和音动了动苍白的唇,“你的云轻姑——”
“我放下了。”
庄沢把她抱进怀里的同时,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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