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和陈夫人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由不得尹娇娇不起疑。
可她又确实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和林夫人几年前就见过，这几年也一直有联络，今儿更是她到京城后,两人首次见面，她实在想不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尤其……
尹娇娇眉心轻轻动了下。
林夫人的眼神、表情，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前不久,她也在夏老太君脸上看到过。
她当时都觉得奇怪，现在和林夫人一比，夏老太君的反应委实小多了。
尹娇娇越想越想不通,她上前一步，试探着喊了一声：“林夫人？”
少女澄净的嗓音，终于让林夫人回过神来。
声音不一样。
不是她。
林夫人定了定神,再去看尹娇娇，这张脸虽然乍一看非常像,可静下心仔细看,便能看出些微不同来，顶多算七八分相似。
七八分相似也足够令人惊讶了，她总算明白为何昨日夏老太君为何会一直问娇娇的事了,也总算懂了从夏府回来的路上,她为何会产生那样匪夷所思的念头了。
眼前她所看到的就是答案。
当年,她见娇娇时，娇娇还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灰扑扑的贫困人家的女娃,纵然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也并没有太打眼，是以，她当时并没有多想。
哪成想,时隔几年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景象。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当年只有星点相像的女孩子，会长成今天这个模样。
夏老太君定然也是怀疑了什么，所以才会一直问她，想到这里，她再看尹娇娇的眼神就变了。
有没有可能，她才是邵大哥的女儿呢？
这个念头让林夫人心头大震。
尹娇娇看她脸色实在难看，满心疑惑，也只得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声：“林夫人？”
秋映和千笑两个丫鬟一直在喊自家夫人，就连陈夫人也过来帮忙，林夫人总算在尹娇娇第二声里彻底回过神来。
“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挤出笑来，尽量平静地看着尹娇娇：“你可算来了，变化这么大，刚刚差点没认出来是你，快过来坐……秋映，上茶！”
她在圆刚刚的场，尹娇娇便顺着她的话道：“可能是长高了罢，人长大了，相貌总会有些许的变化，我瞧着林夫人气色也好得很。”
林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对尹娇娇的善解人意，也是对自己能这么快调整好心态的感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故作轻松道：“是么？这功劳可要归功于你，你送来的养颜膏，特别好用，还有那香粉和胭脂……”
说着，她拉着身旁的陈夫人，给尹娇娇介绍：“这位是礼部侍郎陈大人的夫人，她很喜欢你制的香粉，还有香露，我说我和你认识，她偏不信，今儿非要过来见见真人儿。”
礼部侍郎陈远近的夫人？
这般容貌性情，怪不得陈大人惧内远近闻名呢。
“陈夫人。”她同陈夫人打了个招呼。
陈夫人虽然对刚刚林夫人那声‘素月’有疑问，但明显林夫人不想当着尹娇娇的面提这茬，她便先不动声色按下，等回头再问她。
之前一直听林夫人说是个小友，她还不大信，毕竟香粉制成这般，没有多年的经验自然是达不到的，她一直都觉得林夫人在诓她，今儿好奇尹想见一见尹娇娇是真，还想从林夫人手里顺点水粉香露也是真。
谁让这木香坊在进城没铺子呢，想买她都买不到。
最主要的是，香露没上市，只能从林夫人这里下手。
“自古英雄出少年，”陈夫人目光在尹娇娇脸上扫了扫，笑着道：“尹小姐竟真的这般小，要不是今儿亲眼所见，我都不信林夫人的话！”
林夫人彻底稳住了心神，闻言，掩唇轻笑：“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那可不一定，”陈夫人幽幽道：“你还说香露不上市，人做生意的，怎么可能留着好东西不拿出来卖？定是你诓我！”
没料到她又提这茬，林夫人甚至无奈，还不等她解释，尹娇娇便道：“这倒是真的，陈夫人确实是误会了，香露制作工艺复杂，又是新研制的，最近举家迁来京城，便没那么多功夫再制，所以量也少，便一直没上市。没想到我这些小东西能得陈夫人青眼，实在是荣幸至极。”
“别荣幸了，”陈夫人艳丽的眉眼，笑眯眯盯着尹娇娇：“你现在手上还有货么？就当提前卖我两瓶可行？”
她说‘别荣幸’时，尹娇娇还怔了下，后面的话她是真没想到会从陈夫人嘴里说出来。
不过倒是和传闻符合，是个直爽爽利的性子。
尹娇娇突然觉得陈夫人挺可爱的，她笑笑道：“承蒙陈夫人青睐，说‘卖’就生分了，这次进京时间紧凑，只临时制了少许，今儿一并带来了，有些简陋，林夫人陈夫人别嫌弃就好。”
她话音刚落，陈夫人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迫不及待走过来：“快快快，让我看看！”
无论哪个时代，化妆品都是女人的命，只是她没想到陈夫人的反应这么大。
林夫人哭笑不得，朝尹娇娇解释：“她就爱这些东西，全国各地的收集，真真是个胭脂水粉迷！你别介意。”
说着，她走过来轻轻推了陈夫人一下：“你这疯癫的样子快给我收收，当心吓到娇娇！”
收集控，彩妆控？
这个消息让尹娇娇非常惊喜。
林夫人的描述，陈夫人这个喜好也不是一年两年，定然很多人都知晓，尤其是那些贵女夫人们。她的东西好，由陈夫人嘴里说出去，自然更有信服力。
尹娇娇朝小文示意了下，小文便把装着香露香粉的锦盒捧了过来。
陈夫人也顾不上礼仪了，迫不及待凑近，一脸地兴奋：“这么多呢！”
这话把尹娇娇都挺乐了。
她笑笑，打开盒子：“真没多少，还有几盒香粉，和养颜膏。”
林夫人也凑近了些，听尹娇娇这话，也道：“这养颜膏就是我上次给你的，你还说好用来着。”
看到满满一锦盒的瓶瓶罐罐，陈夫人眼睛都亮了。
“青莲香露是夏天的时候荷花盛开时制的，现在荷花早谢了，只有桂花和迷迭香花瓣采集了些，便制的金桂香露和迷迭香露，不知道两位夫人可闻得惯。”
“金桂香露？”陈夫人笑了：“这个好，我最爱这个香味了！迷迭香是吧？我也喜欢，都好都好！”
眼看着她上手要把香露都‘抢’走，林夫人拍了她一下：“你好歹也是侍郎夫人，怎就这般眼皮子浅！”
陈夫人眼睛都黏在瓶瓶罐罐上了，敷衍地冲林夫人摆摆手：“我就是没见过世面，就是小家子气，今儿我既然见到了，那肯定要带走的，林夫人见多识广，就让让我罢……”
瞧她们这般对话，想来私下里关系是极好的，也好相处，尹娇娇也跟着自在了不少，她道：“一瓶香露能用一个多月，三瓶就足够过冬了，等来年春天百花盛开，就有足够的花瓣制香露了，陈夫人不必担心。”
“现在不能制了啊？”陈夫人精准的捕捉到尹娇娇话里的关键信息：“得等到来年春天？”
她一边在手腕上滚了点金桂香露，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边拧着眉头问尹娇娇。
“入冬花都谢了，没有原料。”
尹娇娇也很无奈，纵使她有心想建温室大棚种鲜花，可现在初来乍到时间金钱还有土地，都不允许啊。
“你找我啊！”陈夫人又闻了闻，这桂花香非常香，却一点儿都不腻，很清新，比她用过的最名贵的熏香还要好闻。
今儿果然来对了！
陈夫人特别激动，默默把这瓶香露往袖子里揣，面上却一脸熟络地对尹娇娇道：“我城南有片温泉池，平日里也不大管，就种了不少花，你要鲜花瓣，派人去我那里取就是，我回去就吩咐下去。”
尹娇娇：“……”
这大好事，就这么砸到她头上，尹娇娇有点不敢相信。
林夫人怕尹娇娇有心理负担，在一旁道：“你那些花一年也不见你去看几次，白白浪费了，娇娇拿来制香露，也算给那些花一个好归宿，你刚刚藏起来的那瓶香露，就是娇娇付你的花钱了。”
陈夫人一点儿也没有被抓包还被当场拆穿的尴尬，哈哈笑了两声：“可以可以，娇娇制出了香露分我两瓶，我就知足了。”
称呼从‘书小娘子’转变成‘娇娇’，这是把她当自己人了。
被人抛了橄榄枝，尹娇娇自然没那么不识趣。
她道：“制出了香露，定然给陈夫人先留着。”
“饶我罐养颜膏罢，”陈夫人爱不释手摸着锦盒里的养颜膏：“我那罐都快见底了。”
尹娇娇笑得不行。
陈夫人说着拿起来看了看，罐子是定制的，外面刻着店铺的标识。
“木香坊……”这三个字陈夫人自然是认识的，这几年她从林夫人这里顺了不少东西，自然知道尹娇娇水粉铺的名字。
她又拿起一瓶迷迭香露，上面也刻了标识，然后金桂香露也有，她道：“这是要上市了罢？什么时候开张？我一定去捧场！”
“还在计划中，”尹娇娇道：“可能要过些日子，刚到京城先熟悉熟悉，家里还有个举子要参加会试，等过了年罢。”
陈夫人有点点失望，但很快就道：“也是，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派人去陈府，总归入冬了，我也没什么事，需要什么同我说就是，不用见外，林夫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书亦茗十五岁中举，还是头筹解元，前些日子林夫人就同她说了，且不说日后都是要同朝为官的，单就尹娇娇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艺，她就愿意同她交朋友！
来之前制的有十来瓶，还有这几日让唐逸帮着收了花瓣也制了些，出了分了些给唐逸，留着他送礼用，她自己留了六瓶以备不时之需，其他的就都拿来了。
有七八瓶，不算多，但也不能说少了，毕竟东西本就少。
不过香粉还有养颜膏，还有新制的唇蜜，数量不少，林夫人和陈夫人都很高兴，拉着尹娇娇说了好久的话，临走，林夫人还让人搬了不少布匹和补品，非要她带回去，说是他们初来乍到，定然诸多不便，这些就先用着。
因着陈夫人今儿是来找林夫人的，随身自然也不可能备这些东西，直接摘了头上的金钗给尹娇娇，还说明日就让人送谢礼过去。
尹娇娇推辞不掉，只能收着。
人情往来这种事，本也是如此，她收着也没有多不自在，反正她还的上。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没有谁亏谁占便宜一说，尤其日后书亦茗要入朝为官，这种事定然更多，就当先提前熟练了。
小文和小云虽然一直都在淮县这样的小地方待着，但这几年随着家里产业越来越大，对这样的事，两人早就熟悉了，就是没想到姑娘的水粉香露，在京城这么受欢迎。
“姑娘，”小云跃跃欲试道：“要不然咱们年前就把水粉铺子开了罢，过节送年礼那么多，定然能大赚一笔的！”
尹娇娇笑着看她一眼：“你怎么也这么财迷？”
“京城这地儿寸土寸金的，”小云唏嘘道：“自然钱攥手里了才安心啊，而且，姑娘也不用担心花瓣不够用啊，陈夫人都说了她那庄子里的花瓣，任由姑娘用……”
她话没说完就被小文打断：“你是这几日在外头逛野了罢，轻重都不分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茗哥明年二月的春闱，铺子晚几个月开，又有什么打紧的。”
小云确实有点迫不及待。
这里可是京城，前几日她去京城的遥乐居，被人流量惊到了。
生意好得很，而且京城的贵人真的太多了，买东西全凭喜欢，根本不在乎贵不贵。
在她眼里，姑娘制的水粉啊香露这些东西，比遥乐居的点心还要好，她原就知道这些东西受欢迎，只看在淮县时陈小姐时不时就央求姑娘给她制就知道了，但今儿在林府，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些东西的价值。
姑娘制的哪里是水粉香露，制的明明就是金子！
“开水粉铺子都有经验了，”小云认真道：“姑娘只要抽个一天时间，定下铺子和开张时间，其他的也不需要姑娘多分心，原料唐少爷都给屯了，我手艺现在也出师了，还有唐玉呢。”
香粉的手艺，尹娇娇是交给了小云和唐玉，之前在淮县的时候，木香坊确实也是交给小云打理的。
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
不过，尹娇娇想了想道：“罢了，就当悠闲地过个冬，这些年一直忙着，也给你们放个假，等明年开春了再准备。”
统共也就三个月，手艺在他们这儿，铺子早开晚开，钱最后还是要流到他们口袋里。
尹娇娇都这么说了，小云也只好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她也是这些跟着姑娘，被姑娘带的了，总想这赚钱，赚大钱，赚好多好多钱。
猛然听姑娘说歇歇，悠闲过冬，她都有点不大适应。
“……也是，”最后她道：“反正有遥乐居呢。”
就算他们现在不开水粉铺子，遥乐居也天天在挣钱呢。
她这话把尹娇娇逗乐了。
以前还没发现，小云竟然这么财迷，颇有点当年刚开店时，她的样子。
她笑笑，没再管小云和小文斗嘴，可笑着笑着，她脸色慢慢就变了。
就连嘴角的笑都有些僵硬。
不是收了一堆好处，她就会忘了今儿在林府发生的事。
林夫人的反应……
尹娇娇抿唇，缓缓皱起眉头。
当天晚上，书亦茗便从小文和小云的交谈中知道了陈夫人把温泉庄子的鲜花提供给尹娇娇用的事。
这是好事，尹娇娇制香露的工艺他是知道的，他还帮着改进了一些工具，可他看尹娇娇似乎心情不是特别好的样子。
打从他从书房出来，尹娇娇就一直心事重重。
前些天还很正常，今儿这般，定然跟去林府有关。
他琢磨了一顿饭，晚饭后，她还是这般，他问了小文，小文也不知道到底哪里的问题，便把今天的事简述了一番。
书亦茗以为她是想开铺子，现在要顾忌着他，开不成，所以情绪不高。
在她给自己送燕窝的时候，书亦茗直接道：“家里现在都收拾停当，也没那么忙，你可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木香坊也该开张了。”
他们走后，淮县的木香坊销售完存货，就不再营业，改换成干货铺，卖山珍酱了。
尹娇娇怎么都想不明白，林夫人的惊讶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了，琢磨久了就生出几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虽然荒诞，可也不是不可能。
这会儿正琢磨呢，听书亦茗这话，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书亦茗，笑着道：“不急，也不拘这几日，等你会试考完的。”
书亦茗眉心动了动：“你是不信我么？”
尹娇娇一时没明白书亦茗这话是什么意思。
书亦茗嘴角抿成一条线，看了她半晌，才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不会影响我备考。”
尹娇娇：“不是……”
她话没说完，就听书亦茗又道：“你怕铺子开了，会顾不上我么？”
尹娇娇第二声‘不是’咽了回去。
她这么说好像有点太直白了。
见她不说话，书亦茗以为自己说中了，他冲她笑笑：“我哪有那么容易受影响。”
尹娇娇也笑了：“我只是想陪你备考。”
小云说的好听，铺子真开了，新铺子开张，她怎么可能不忙，再加上这里又是京城，跟淮县开个小铺子可不一样。
书亦茗原本有些担忧的，听到这话，心情瞬间好转。
“不用这么紧张，”书亦茗挪开身子，朝她走过来：“就是一场考试，你之前还说对我有信心的。”
有心归有信心，可到底提前了三年，尹娇娇心里还是很没底的。这话她当然不会跟书亦茗说，免得给他压力。但她自己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生怕哪里有遗漏，影响他发挥。
“嗯，”尹娇娇一脸肯定地冲书亦茗点头：“我相信你，一直都信你。”
“那就别担心了，”书亦茗抬手捏掉她头上一小片落叶：“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我这儿，你不用有顾虑。”
哪怕她情绪低落琢磨的并不是开铺子的事，可听书亦茗这么说，尹娇娇还是很开心。
林府的疑惑，还有夏老太君初见她时的惊讶，她自然不能跟书亦茗说。
她若跟书亦茗说，林夫人和夏老太君看到她都很惊讶，许是她长得像是什么人，书亦茗的心思，定然会猜到这事怕是同‘她’的身世有关。
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理由能解释夏老太君和林夫人的反应。虽然很离谱，可目前来看，确实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这就不是开铺子这种小事能比的了。
若说开铺子对书亦茗的影响是一级，那么‘她’的身世，就是一百级，会很影响他备考的！
左右，林夫人还有夏老太君不过是惊讶一下，之后就若无其事了，那就等会试后再说罢。
书亦茗都有了顾虑，未免他深究，看出什么，尹娇娇只好道：“那过几日我就去看看，可有合适的铺子，到时还要麻烦你帮忙题几个字。”
她笑眯起眼睛，故意揶揄道：“解元老爷可不要嫌烦啊。”
书亦茗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尹娇娇这么一说，那点疑虑便被他抛之脑后。
“不嫌烦，”他道：“给你题一辈子字，都愿意，就是不知道你给不给我这个荣幸？”
尹娇娇：“……”
说事就说事，怎么突然就表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n久后，娇娇身世揭露，唐逸：你果然是老天爷亲女儿！
内心OS：眼泪抹掉，大腿抱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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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立flag，我还能静悄悄写出来好多，一立flag就哑火。不立了不立了o(╯□╰)o
以及，如果更新能和前几天一样，日七八，大概本月底正文就能写完了，我争取这个月写完！(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