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娇娇愣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她根本没觉得刚刚的一幕有什么异常，只当是隔着柜台，距离远了些,手上偏了准头，并没有去想是不是书亦茗故意的，而让她意外的则是——
“脸怎么这么凉？”
她从柜台后转出来，眉头拧的死紧,根本没给书亦茗开口的机会，手便直接伸到他额头上——凉的。
这下她连脸色都变了，问书亦茗：“冷？”
说着,她还朝刚刚书亦茗坐着的角落里看了一眼，那里确实不太能照到太阳，还开了个窗子,风虽然不大，但到底还是有风。
“不冷。”书亦茗像是没看到店内其他人的目光一样,只看着尹娇娇：“真没事。”
尹娇娇不信,书亦茗又道：“我一直都是如此，比旁人略偏凉些。”
书亦莛和书蓉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娇娇姐又摸大哥额头了,忙小跑过来：“大哥怎么啦？”
见尹娇娇还是不信,书亦茗笑笑：“不信你问他们,刚刚可觉得冷了？”
“不冷呀。”尹娇娇还没开口，书亦莛便皱着小眉头道：“娇娇姐你冷啊？冷的话,我……我把我的围巾给你,好不好？”
看着去扯自己围巾的书亦莛，尹娇娇忙制止了他。
围巾扯到一半，书亦莛一脸茫然地仰头看着她。
尹娇娇拍拍他脑袋：“我不冷,快戴好。”
书亦莛：“……哦。”
看着书亦莛把围巾围好，尹娇娇这才转身，一把抓住了书亦茗的手。
这一摸，眉心不自觉一紧。
手确实挺凉的。
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凉，就是比别人体温低的那种凉。
尹娇娇摸了摸又摸，确定他不是冷，而是单纯的凉，这才松开手，小声道：“回头调理一下……”
气血亏，才会手脚冰凉，说到底还是身子差，等正在吃的药停了，就让大夫给他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补药吃吃。
书亦莛围好了围巾，歪着头看着娇娇姐抓着大哥的手摸来摸去，一脸的若有所思，见娇娇姐松开了大哥的手，马上上前，两只小胳膊一伸，急声道：“娇娇姐也摸摸我的。”
尹娇娇迟疑了片刻，而后笑着捏了捏书亦莛两只小爪子。
书亦莛开心了：“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尹娇娇被他问懵了。
“和大哥的手比着啊，”书亦莛一本正经道：“是不是我的好摸？”
尹娇娇：“……”
书亦莛还来回翻自己的手：“看，我洗得可干净了……”
尹娇娇简直搞不懂书亦莛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看他还做抓握，十根手指头动呀动，尹娇娇乐得不行，敷衍地点头：“嗯嗯，你的手好摸，你的好摸。”
说着，尹娇娇看了书亦茗一眼，也不知道书亦莛这凡事都要争一争的性子是跟谁学的。
书蓉不这样，也只能是跟他这个大哥学的了。
书亦茗被她这一眼盯得有些莫名，不过他还沉浸在刚刚使了个小心机的雀跃里，也就并没有太在意书亦莛的捣乱。
店里已经收拾妥当，尹娇娇对两个伙计道：“你们可以去玩了……那个，带着出去玩的当零嘴。”
两个竹篮里都是店里的小食，这是一早尹娇娇就预留出来的，除此之外，每人还给了一百个铜板。
这俩伙计也不过十三四岁，孩子气还浓着，听尹娇娇这么说，登时欢呼一声，道了谢，揣着钱拎着竹篮就跑了。
尹娇娇把他们出去游玩的东西拿出来，要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说完，不等书亦茗开口，便转身跑了。
说的马上，果然是马上，没多会儿，尹娇娇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个小东西。
等她走近了，书亦茗才看清楚。
她手里拿的，是个手炉。
“拿着。”尹娇娇把手炉塞进他手里。
手炉一眼就能看出是新的，定是她刚刚出去新买的，而此时它竟是暖的。
看着手里的手炉，书亦茗一颗心全都被这安静的暖意，暖化了，只觉心尖尖都像是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着。
又甜，又涩。
尹娇娇飞快去隔壁店里买了手炉，还让掌柜的给灌了炭，这才彻底放下心，回来后，就忙着收拾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糕点零嘴什么的都是做好的，就是茶水这些得现做——怕凉了。
左右茶水这些也都好做，无论是花果茶，还是奶茶，都简单，尹娇娇进了后厨没一会儿，便拎着三个水袋出来了。
一个水袋装的桃花山楂蜜水，一个水袋装的奶茶，还有一个水袋装的白开水。
“走罢。”把水袋放好，尹娇娇道：“这个时间点刚刚好。”
书蓉和书亦莛开心地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书亦茗从她手里接过竹篮拎着，轻声道：“走罢。”
尹娇娇想说她拎，但一想书亦茗那个少年心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拎就他拎好了，反正也没多重，等下就坐车了，也不妨事。
为了今日，尹娇娇特意租了一辆马车。
虽然在尹娇娇看来，不论牛车还是马车，都挺颠的，一点儿都不如现代的交通工具，但书蓉和书亦莛很兴奋，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坐马车呢。
两人打从上了车，就不住打量，还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尹娇娇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照着店里经营情况，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攒下一笔钱了，到时候，也买一辆马车。
今日出来游玩的人多，很多都是在尹娇娇这里定了吃食，要么就是经常光顾遥乐居，尹娇娇这一趟出来，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社交上，虽说大部分人都顶好相处的，可这一通接触下来，也是累。
笑的嘴巴都酸了。
书亦茗看她轻轻捏自己的脸，有点点不大高兴。
早知道，就不来这儿了，原想着她能好好歇歇，放松放松，没成想，倒是给她添累了。
在这又心疼，又欣喜的纠结情绪里，度过了这一次春游。
书蓉和书亦莛今儿是真的玩累了，还没到家，两人就在马车上睡着了，一直到到了家门口，两人都没醒。
“……算了，别喊他们了，”尹娇娇道：“我把他们抱回去好了。”
书亦茗看了尹娇娇一眼，然后低头对还在呼呼大睡的弟妹道：“叫花鸡可以吃了。”
“嗯？叫花鸡？”书亦莛几乎是直接弹起来的，眼睛都还闭着，嘟嘟囔囔道：“我要吃……”
然后书蓉也醒了，她揉着眼睛道：“我也要吃。”
正打算抱书亦莛回去的尹娇娇：“……”
书亦莛迷糊了一会儿，睁开睡眼，四处瞧了瞧，最后偏头瞧着尹娇娇：“娇娇姐，鸡呢？你们吃完啦？”
尹娇娇：“……”
“走了，”没给弟妹再次发挥的机会，书亦茗直接道：“还没热呢，到家了，下车，回家吃。”
一听到家了，书蓉和书亦莛总算清醒了，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就手脚并用爬下车——速度快的一点儿都不像午时爬马车的兴奋。
尹娇娇是被书亦茗的诡异操作惊到了，是以，只站在那儿看着俩小的自己爬下车，都忘了伸手帮忙，直到书亦茗最后下车的时候，在她耳边说了句：“走罢。”
她才回过神来。
东西都书亦茗拎着，尹娇娇两手空空，她虽回了神，但还有点不可思议，看着开了院门欢天喜地跑回家的书蓉和书亦莛，尹娇娇嘴角抽了抽，末了她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书亦茗。
书亦茗偏头看着她。
尹娇娇压着嗓子道：“叫花鸡？真有你的。”
居然这么骗小孩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主！
书亦茗看了眼飞奔进屋的弟妹，垂眼，轻轻笑了声。
尹娇娇：“……”还好意思笑？！
片刻后，她也没绷住，笑了。
**
随着日子的推移，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家里的小鸡也从原来的小框挪到了鸡圈里，毛绒绒的淡黄色绒毛渐渐开始变成了更淡的黄色，绒毛也初现了羽毛的雏形。
因着三月三这日休息了半日，这月初八，尹娇娇便没休，每日除了店里的事，就是院子里那些树段。
早几日，她便把树段凿了孔，把培的孢子种进了去，每日固定洒洒水，观察一下生长情况。
出菇是一个相对来说有点漫长的过程，尹娇娇虽每日都要查看一遍，却是一点儿都不急的。
只要这一茬香菇出得好，以后就可以放心种了。
反正现在店里每日都能挣不少，她现在并不那么缺钱。
转眼便到了十八，休息日。
一个月也就这么两日不用天不亮就进城，尹娇娇也没闲着，今儿她得上山一趟。
虽说现在不缺钱了，但有日子没上山了，山谷里的那些香菇没人采摘，都浪费了，再说，她也得再收集些孢子呢。
不过和往日不同的是，今日，书亦茗和她一道上山。
她原是不答应的，但书亦茗那个脾气，执拗上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一直强调，他身子好了，药都已经没再吃了，尹娇娇不松口，他就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言不发看着她，只看得尹娇娇心都化了，最后只得点头。
书亦茗要跟着，尹娇娇便把上山时间往后推了推，等太阳出来了，暖和些，两人才背着竹篓上山。
这是书亦茗第一次上山。
也是他第一次和尹娇娇一起上山。
山路难走，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这一路走下来，他看尹娇娇的眼神，更添了心疼和愧疚。
这都是春日，又暖和，天气又好的时候，路都不好走呢。
那天，下着雪，她得多难？
尹娇娇却是一路都带着笑的，店里生意好，手里有钱，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上山算什么？
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
就当锻炼啦，多爬爬山，还能长个呢。
她美滋滋地一路爬一路想，压根不知道，跟在她身后的书亦茗心疼得有多厉害。
为了照顾书亦茗，一路上他们歇了好几次，等到了那个山谷上头时，已经临近午时了。
尹娇娇站在边上，指着下面的山谷道：“就在下面，等下我们滑下去，有点陡，慢慢滑就行，别着急。”
书亦茗看了眼山谷。
又陡又峭，深不见底，他一张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尹娇娇却压根没发现，在前面主动示范给书亦茗看：“看，就这样，一点儿点儿往下滑。”
书亦茗看了眼动作娴熟的尹娇娇，脸色勉强好看了些，他嗯了一声，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
两人滑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谷底。
尹娇娇站起来，拍拍手道：“好了，到了。”
书亦茗没去牵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让他借力的手，而是自己拄着石头站了起来，起来后，他先抬头回望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再也控制不住。
从上面往下看，深不见底。
从下面往上看，不见起始。
他站在那儿，眉头已经紧紧拧成了一团，那双眸子更是复杂。
尹娇娇只以为他是初次来，好奇心重，在那儿多看看，并没太在意，背着竹篓往前走：“菌子就在前面，还有蜂蜜，也在前面，不远，挺……”
她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尹娇娇停下来，一脸诧异地看着突然抓着她手的那只手。
她没少牵书亦茗，书亦茗也没少主动牵她。
可他从没像此刻，这般紧，这般用力地牵过她。
她甚至都感觉到了疼。
看了看手上那只青筋暴凸的手，又看了看一脸说不出什么情绪死死盯着自己的书亦茗，尹娇娇心里突然有点发毛：“怎、怎么了？”
书亦茗看着她，眼眶慢慢红了，好半晌，他才咬牙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尹娇娇：“……”
她愣了好一会儿，正想说碰巧，老听说书的说山谷会有奇遇，她就想下来看看什么的，刚要张口，就听书亦茗又道：
“说实话，你撒谎我会知道。”
这一句，嗓音又哑又涩，还打着颤。
尹娇娇：“………………”
明明她是个成年人，明明她比书亦茗大不少，也经历过不少事，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盯着，尹娇娇突然就有点扛不住。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尹娇娇只得实话实说道：“就不小心滑了一下，滑下来的，所以就……”
她话没说完，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用力，然后她眼前一晃，整个人就被抱住了。
尹娇娇整个人都懵了，她愣愣看着山坡上那块凸起的大石头，眼睛瞪的滚圆，满脑子都是：书亦茗怎么了？
书亦茗紧紧抱着尹娇娇，手上力道不断加重，恨不能把她揉进骨子里。
不小心滑了一下？滑下来的？
这么陡的坡，滑了一下怎么可能是滑下来的，那必然是摔下来的！
这么陡！这么深！
越想，书亦茗呼吸越重，抱得也越紧。
他都想象不出，她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真的，好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不知道你们对大场面怎么定义的，但在我这里，这就是个大场面……顶锅盖跑啦，明天见，么么哒(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