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维护

书老汉一共四个儿女,书亦茗的父亲是老大,书二郎是老二,这个姑姑是老三,还有一个小姑姑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这个关于书亦茗这个大姑,尹娇娇对她了解并不多,但从书亦茗的成长轨迹来看,这个大姑和他们也没有多亲近,否则年前尹娇娇睁开眼来到这里,也不会那么艰难。

不过,她虽不接济他们,倒也没像书二郎媳妇那样,在他们那么困难的时候还要来欺负他们,抢他们的。

说白了,就是嫌贫爱富。

于亲情上,太过凉薄,于道德上,也没甚可指摘的。

年前,尹娇娇给书莲指路去找这个姑姑,也是本着,她虽凉薄嫌贫爱富了些却也没书二郎媳妇的恶毒心肠,娘家侄女儿求救去了,她总不能话都不说就把人赶走。

再加上,书莲跟着奶奶的时候,这个姑姑时常回娘家,书莲小的时候,她也带过她,姑侄俩怎么也是有几分情分的。

而且她一向看不上书二郎媳妇的做派,很不喜她这个娘家二嫂,当初还为着书二郎媳妇苛待书莲吵过几嘴,看书莲被打得那么惨,她就算不尽心善待,也会给她口吃的。

再者,老书家也没人了,除了投奔这个姑姑,书莲也没处可去。

只是看着她满是假笑的脸,尹娇娇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大姑一张口就是:“哟,茗儿身子大好了?脸色看着比之前好多了,这不大姑年前忙着,也没抽出空闲来看你,今儿好容易有空,这就带着你表弟来看你了……蓉儿和莛儿呢?”

她说着眼睛四处乱瞄,那样子,尹娇娇一眼就看出来了,根本不是找书蓉和书亦莛的,而是打量他们家!

原本她这番话就让尹娇娇很蹿火了,她又这个样子,尹娇娇当真被她膈应到了。

年前不得闲?

她有什么可忙的?

冬日里,田里又没活,她能忙什么?

行,就算你年前没时间,这大过年的,你就这么空着两个手,来看你这几个没爹没娘的娘家侄儿吗?

书蓉拿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从里间探出头,看到大姑,迟疑了片刻,而后出来喊了一声:“大姑。”

看到书蓉手里的糖葫芦,大姑的表情马上又变了,糖葫芦这种东西可不便宜,居然都吃上这东西了,看来果然是发财了,这般想着,她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些:“哎!蓉儿长高了啊!快来让大姑看看。”

书蓉并不靠近,而是在门口站着,悄悄往大哥和娇娇姐的方向挪了挪。

“谁呀!”书亦莛也从里间蹿了出来,看到大姑,先是一愣,然后就不说话了,凑到姐姐身边,一下一下啃着他的糖葫芦。

书亦莛手中的糖葫芦更是让大姑眼睛一亮。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她这娘家大侄子定是发了财了!

“娘——”大姑家的儿子,也即是书亦茗表弟李虎眼馋地看着书蓉和书亦莛手中的糖葫芦,拽着他娘的衣袖,大声道:“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我要吃!”

大姑向来宝贝她这个儿子,一听儿子喊,马上转头对着书蓉道:“蓉儿,把你的糖葫芦给你表哥尝尝,你都吃了一半了,也尝过味了,剩下的就给你表哥罢。”

说着,她就要上手去从书蓉手里抢。

尹娇娇登时就怒了,她往前一步,直接挡在书蓉身前。

眼看快拿到糖葫芦了,突然被人挡着,大姑有点不太高兴,尤其当她看到挡着她的人是尹娇娇时,笑容别提多僵硬了,她顿了顿,才继续笑道:“娇娇啊,别挡着,我跟蓉儿说话呢。”

尹娇娇转头对书蓉和书亦莛道:“你们去里屋。”

书蓉和书亦莛现在特别听话,立马转身跑了。

糖葫芦跑了,李虎顿时不愿意了,大喊大闹起来:“糖葫芦!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儿子一闹,大姑心就揪了起来,她看向书亦茗:“茗儿,你表弟小着呢,就尝个味,你让蓉儿分你表弟个,分一个也成。”

书亦茗沉着脸,浅淡的眸子,此时格外冷,他掀起眼皮看过来。

这个大姑,和书二郎媳妇的不同之处就在这儿了,这要是书二郎媳妇,肯定就直接上手抢了。

但哪怕只是这样膈应人,尹娇娇也不想书亦茗掺和这种事,刚入冬的时候,书亦茗病的厉害,原来的那个娇娇带着书蓉去大姑家想借点钱给书亦茗抓药,她可是一文钱都没借,还跟她们哭穷,说家里没钱,还说书亦茗不中用了,别白费功夫……

现在却要来找他们,讨小孩子口中的那点零嘴。

可不可笑?

在书亦茗开口前,尹娇娇笑着道:“虎子比蓉儿大好几岁呢,这大过年的,做哥哥的不说给妹妹带点零嘴吃食,反倒要抢妹妹的,这怕是长幼颠倒了吧……大姑你坐,我给你倒杯茶。”

说着她就端了两个竹筒杯,灌了白开水塞到她手里:“家里也没甚好招待的,水都是刚烧的,大姑你趁热喝!”

李虎一把扫了杯子,不依不饶地大闹:“我要糖葫芦!我要糖葫芦!我就要糖葫芦!”

杯子里的热水洒了一地,杯子咕噜噜滚到地上,正好滚到书亦茗脚边,书亦茗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他的哭闹声实在刺耳,尹娇娇都想要么拿根糖葫芦来塞住他的嘴,但这事一旦开了头,就会没完没了,她很努力才忍住拎着李虎把衣领把他拎出去的冲动。

她简直服了。

李虎十岁,在这个男子十四五岁就娶妻生子的时代,十岁根本不算小孩子,居然还这么熊!为了根糖葫芦,大吵大闹。

“再吵就出去!”书亦茗冷着脸,道。

李虎顿时不敢嚎了。

他最怕这个大表哥了,尤其是他冷着脸,死死盯着他的时候,特别吓人。

大姑把杯子捡回来,堆着笑道:“你表弟还小嘛,他就是想尝尝糖葫芦,茗儿你看,你让蓉儿或者莛儿,分你表弟点,哪怕就一颗山楂呢……”

书亦茗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他十岁了,不小了。”

娇娇十岁的时候,都在养家了!

娇娇比他瘦,身量还比他小呢!

大姑嘴角的笑一僵,正要再说什么,书亦茗又道:“大姑今儿有事吗?没事就请回罢,我身子不好,坐不住。”

直接下了逐客令。

尹娇娇悄悄看了书亦茗一眼,她正想用这个借口赶人呢,书亦茗居然先开了口?!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大姑当然不愿意走,她可不瞎,书亦茗和娇娇身上的新衣服,她一进屋就看到了,还有刚刚那两小的,也都是新衣裳,棉衣是新的,衫子也是新的,她怎么也得得些好处罢?

“大姑这才刚来,”她安抚了下儿子,又道:“这么久没见了,多说会儿子话罢……娇娇你这衫子是新做的罢?哟哟哟,真好看!年前儿,玉儿还说想要一件这样的衫子呢,不过,我们最近艰难,哪有闲钱给她做新衫子……我看你和玉儿差不多高,你可有多余的啊,不拘新旧,能穿就行,拿回去还能赶个年尾巴不是……”

尹娇娇:“……”这是想要我身上的衫子?

“我就这一件衫子。”尹娇娇面无表情道。

大姑却是笑容不减:“那不然,你这件让玉儿穿两天,回头再给你送来,也当过个年啦。”

书亦茗这个大姑有个爱贪小便宜的属性,没成想,她贪小便宜能贪成这样?这种话,竟然也说得出口?!

回头再送来?

只怕她今儿脱了,就和这件衫子再无相见之日了。

尹娇娇当真是又无语又觉得可笑。

对书二郎媳妇那种明着抢夺还偷的,她可以直接把人打走,现在来了个这样的,人也没动手,口里说的也是借,她总不能直接把人打骂走罢?

可她这个借,也借的太奇葩了!

尹娇娇像看什么稀奇物种一样,盯着大姑看。

面对她直勾勾赤/裸裸的眼神,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尹娇娇不得不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佩服,这脸皮,这心理素质,绝无仅有!

“娇娇就这一件,你拿走了,她穿什么?”书亦茗冷冷的嗓音再次响起。

“这几天就先不穿嘛!”大姑理所当然道。

书亦茗抬眼看着她:“那为什么不是玉儿不穿?”

大姑顿时被堵了下。

茗儿啥时候这么牙尖嘴利了?

“玉儿不是过年没穿上新衫子么,”她不死心道:“就拿去穿几天,应个年景嘛!”

这衫子料子看着可不赖,她得给闺女带回去!

“没新的,就穿旧的!”书亦茗声音又冷了些:“大姑要没旁的事,就请回罢。”

说着他起身,要送客。

大姑不甘心啊,可她总不能上手去扒娇娇的衫子,那样她和那个泼皮二嫂有什么区别?

衫子没得成,那糖葫芦总得落下个罢?

这般想着,她又道:“蓉儿,蓉儿呢?”

尹娇娇一看她眼睛咕噜咕噜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一脸惊喜道:“大姑这是要给蓉儿和莛儿压岁钱么?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喊他俩出来。”

说着,她作势就要喊人。

大姑脸色大变,忙站起身,拉着儿子就朝外走:“哎呀,天儿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李虎没得到糖葫芦,一直不高兴地扁着嘴,被他娘拽着朝外走,还有些不情愿,眼睛一直朝里间瞥。

但被他娘使劲拽着朝外走,生怕等下要让她掏压岁钱!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李虎看到院子里挂着的肉,马上又道:“肉!我要吃肉!”

不是尹娇娇要对这十来岁的孩子进行人身攻击,他吃得那样胖,身子跟水桶似的,之前不帮他们就算了,现在想吃他们的肉?没门!

大姑眼珠一转,马上道:“茗儿你家这么多肉呢,真是……真是不得了了,前儿莲儿说你们现在有本事了,又有钱花又有肉吃,我还以为那小丫头唬我来着,现在看,你们这日子当真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啦……”

尹娇娇正把她往外送——名为送实际是赶,听到她这么说,脸色顿时一变。

书莲?

书莲和她说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尹娇娇突然有种被出卖的愤怒。

“……虎子馋肉馋得紧,我看你家肉挺多的,切一块给虎子回去解馋罢!”

肉和衫子不一样,切掉一块,肉还是肉,大姑心里美滋滋道,她可以切一块大的带回去,这样他们总不会说没了罢?

她撸了袖子要上前拿肉,尹娇娇心情本来就不好,她又提到了书莲,这会儿她心情别提多差了,在大姑上前要碰肉的时候,她阴森森道:“年前二婶子动我家的肉,我把她腿打断了,你动我家的肉,是也想挨我的棍子么?”

大姑顿时僵在那儿,转头,看怪物一样看着尹娇娇,半天,拧着眉刚要说什么不好的话,瞥见她身后的书亦茗,顿时被这侄子冰冷得眼神怵得打了个激灵。

“你……说的什么话!不愿意,我们就不要嘛!什么打断腿,一大家子亲戚的……怎好说这种话?不太礼貌!”

说着她拽着儿子就往外走,怕走慢了,娇娇这个没教养的,真的会拎着棍子打她,那刻就丢脸又丢份了……

“走走走,”大姑对着还在嚷嚷着要吃肉的儿子道:“你表哥出息啦,有本事啦,看不上我这个穷大姑了,要打人呢,咱们快回家去!”

尹娇娇被她这话气得脸色铁青。

我的天啊,原书里,书亦茗没被气死,那可真是男主光环强大!

书亦茗早清楚他这个大姑的秉性,就是那种能讨便宜就讨,讨不到就跑的主儿,嘴巴讨嫌了点,比起那个婶子,至少没坏心,就是忒气人。

他前世没少气,不过那个时候,他一直卧病在床,别说房门,就是床都很少下,也很少和这个大姑直面接触,倒也没听过多少这种话。

可尹娇娇气死了。

什么人啊!

气死她了!

书亦茗走过来,勾了勾她的手:“还气呢?”

他前世气过几场,但现在,他是一点儿都不会动气了。

他看开了,气也无用,好在大姑也算好打发。

尹娇娇气得气儿都喘不匀了,听到这话,也没收回视线,只闷闷‘嗯’了一声。

“有什么好气的,”书亦茗清朗的嗓音在她耳边道:“不气了,不值当,我们回屋吃糖葫芦去。”

这句糖葫芦,不知道怎的突然戳中尹娇娇莫名其妙的笑点,那股怒火一下就散了,她转头看着书亦茗:“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

书亦茗如琢如玉的一张脸,写满了认真:“怎么不爱吃?”

明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尹娇娇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行,我这就去做,多做几根,你要不吃完,今儿跟你没完!”

见她终于笑了,书亦茗眉眼化开,轻轻点了点头:“嗯。”

被他这一打岔,被书莲出卖被大姑膈应瞬间就不是个事了,她甚至都没察觉到书亦茗勾着她手指的手,满脑子只想着多做几根糖葫芦,看书亦茗吃……

书蓉和书亦莛一听说今儿糖葫芦管够,开心得不得了。

不过到最后,尹娇娇还是心软了。

书亦茗连吃了两根之后,尹娇娇就拦住了他,不让他吃了。

不是挺聪明的么?

怎么这么实诚了?还真要都吃完啊?

“我还没吃完呢。”书亦茗道。

尹娇娇摆摆手:“算了算了,别吃了,等会儿你牙酸倒了,没法子吃饭了都。”

书亦茗:“不气了?”

尹娇娇:“……不气了不气了,早就不气了!”

眼风里瞥见书亦莛还要去拿糖葫芦,她马上转头:“莛儿不许吃了!”

书亦莛手缩了回去,委委屈屈道:“不是说,都得吃完嘛?”

“那都是说着玩的,”尹娇娇收回按住书亦茗腕子的手,收拾案子上的糖葫芦还有冰糖雪球:“今儿吃得够多了,不能再吃了,再吃胃里酸。”

她忙着把糖葫芦和冰糖雪球收起来,不让书蓉和书亦莛再吃,是没看见书亦茗垂眸的那一笑有多好看。

被书亦茗这么一搅合,尹娇娇是彻底不气了。

也是,气什么气,不值当,自己关起来门来日子过得好,才最重要。

至于书莲,也随便吧,反正他们家这点事,打听打听,大姑也能打听到,她一个小孩子,也不一定就是故意的。

接下来的几天,终于安生了不少,初四的晚上下起了雪,雪一下就是两天,过年不下雪,总会让人觉得少了点啥,但下雪又冷得很,好在他们有炕,天天围着炕,吃吃玩玩,看看书写写字,倒也自在。

这个冬天,这个年,尹娇娇过得很满意,有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自豪感。

正月初十这天,尹娇娇去镇上买冰糖。

她打算上元节之前去趟县城,给陈大小姐送点冰糖雪球过节,顺便再卖两把子糖葫芦。

家里的冰糖年前就用个差不多了,得再去买点。

也是在这天,尹娇娇再次看到了书莲。

虽说上次的事,尹娇娇不当回事了,可也做不到一点儿都无动于衷。

书莲这次脸上倒没伤,看着也不像挨了打的样子,穿的还是很破,眼睛倒是很有神,直勾勾盯着她。

尹娇娇只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去镇上。

书莲就跟在她身后跑。

尹娇娇停下来,她也停下,尹娇娇走,她又开始跟。

最后尹娇娇停下,转身,看着她:“找我什么事?”

书莲走过来,只低着头不说话。

雪化了几天,还没化尽,风一吹,齁冷齁冷的,尹娇娇往围巾里埋了埋脸,道:“外面冷,你回家去罢。”

书莲还是不动。

尹娇娇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从你姑姑家回来的?”

“……初二。”寒风中一个讷讷的嗓音道。

初二?

尹娇娇挑眉,不就是大姑来他们家那天吗?她是来把书莲送回来的?

“你爹他们还打你么?”尹娇娇道。

书莲摇了摇头。

尹娇娇松了口气,不打了就行。

估计那个大姑跟书二郎说了什么,书二郎媳妇现在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想来也没力气打书莲了。

“回罢。”她道。

说完,她转身就走。

书莲又跟了上来。

尹娇娇停下来,道:“别跟着我了,上次就跟你说了,我养不了你。他们既然不打你了,你回家罢。”

书莲抬头,只看到她的背影。

眼见她越走越远,书莲又小跑着追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尹娇娇叹了口气,再次停下来看着她:“是你和大姑说,我家有钱了吗?”

书莲一愣,先是点头,马上又摇头,急惶惶解释道:“不是的!是大姑和姑父听人说,说,你赚钱了,有钱花,有肉吃,日子过得好了,他们不信,说你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本事,当初就不该买你!我听见了,才辩解了几句……我……我没有说……”

书莲虽然脑子没那么灵光,但也不蠢,很快就听出来尹娇娇话里的意思了,她白着脸,不住解释。

虽说是不介意了,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尹娇娇心头也欣慰了几分。

不过也仅此而已。

这点欣慰,不足以说服她把书莲包揽下来。

况且,他们既然不打她了,日后她日子也是能过的,至少有个爹,怎么也比当初的书蓉和书亦莛强。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到她手里:“别跟了,我真养不了你。”

书莲看着她,又看了看手里的铜板,最后轻轻哦了一声。

失望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书大人:今天的我也是哄媳妇小能手[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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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二合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