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罐橘子罐头并不多,宋小鲤拜托护士姐姐接了大半盆热水来,把罐头泡热之后,三孩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就把软烂的橘子分吃完了。
“好甜啊,”小表哥舔舔嘴唇,“这个比我们家院子里结的橘子甜多了,是用糖水做的吗?”
“应该是吧,”宋小鲤随口回了一句,自个先喝了几口,然后把罐头给小表哥,“小哥,还有这么多糖水,你先喝一半,剩下的给大哥喝。”
糖也算是能快速补充能量的东西了,大表哥从昨天明显不舒服开始,一直到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最好多吃些能量充足的食物。
“好。”宋世益看了眼罐头里糖水的量,小心地控制自己,一口一口喝着,还剩下一半多都给了他大哥。
或许是刚刚吃了些热乎的橘子罐头开了胃,又或许是药物作用,大表哥喝过这些糖水后,肚子反而觉得饿了,目光不由得扫向摆在桌上跟床上的那些吃食。
宋小鲤本就闲着,一直盯着大表哥发呆,顺着他的目光,看他注视吃的,就问:“大哥饿了吗?”
宋世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盒饼干已经拆了,我再吃几块饼干吧。”
“大哥你先尝尝鸡蛋糕嘛!”宋小鲤觉得新鲜绵软的鸡蛋糕,可能更适合病人的胃口,“饼干可以放好久,鸡蛋糕很快就会坏掉啦。”
这会儿家里也没有冰箱什么的,鸡蛋糕确实不能久放,估计得在三四天里吃完。
宋世嘉不想浪费粮食,就顺了妹妹的意思,把那包分量不少的鸡蛋糕接过来,就着那半罐子糖水,一个接一个地吃,每个鸡蛋糕都有婴儿拳头大小,他竟然一口气吃了五个,打了个饱嗝才停。
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居然当着更小的弟弟妹妹的面,独自吃了这么多。
“哥哥吃够了,这些你们俩分着吃掉吧。”
宋小鲤摇摇头。供销社也不是天天会卖鸡蛋糕,难得大哥挺喜欢吃这样东西,自然要先紧着他吃。
“大哥生病了,要多吃才会好得快。我跟小哥不馋,以后让我妈妈再买。”
宋小鲤确实不馋,她上辈子吃过更好吃的蛋糕,现在也没饿到要跟病人夺食的程度。
但宋世益是真的馋,他闻着鸡蛋糕的味道,已经偷偷咽口水好几次了。可他对他大哥也是真的用心,忍着馋意,硬是低着头,什么都没说,还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个煮野鸭蛋,放在还热着的那盆水里,说:“大哥,我们家最近捞了好多好多的野鸭蛋,我跟妹妹天天吃天天吃,都腻死了。本来我们带了许多过来,要给你吃,不过,上午全卖给你老师,换了十一块钱,然后拜托他带你来医院啦。我这里就剩一个,泡热了给你吃吧。”
借着泡鸡蛋的动作,宋世益把几乎要溢出嘴角的口水擦了擦,心想:以后一定要缠着妈妈,买一次鸡蛋糕吃。这次的,就全让大哥吃啦。
宋小鲤看小表哥把那个小小的煮蛋放水里滚来滚去,突然想起来,“小哥,我们从家里带过来的饭还没吃。”
那饭里有妈妈特意炸的小鱼干,油滋滋的豇豆炒茄子,还有凉拌的西红柿呢。
宋世益一拍头,在光溜溜的脑壳上留下湿漉漉的手印,“哎呀,炸鱼肯定都绵掉了。不过,我爸妈不知道晚上能不能过来,要是不能过来,我们晚上也得吃饭啊,那个我们晚上再吃吧。”
“也对哦。”宋小鲤反应过来,要等胡叔叔下班回去,再到宋山公社去找她家人通知这件事,家里人总得收拾钱、票、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才能赶过来。要是天黑了,家里没有备用的蜡烛可以做灯笼的话,说不定只能等明天清早再出门。
而他们两个小孩,无论大人能不能在天黑前赶过来,晚上都是没法回家去的,这饭自然得留着做晚饭。
“幸好胡叔叔中午带东西给我们吃了。”
“嗯,胡叔叔真是好人。”宋世益难得夸一个大人。
而此时跟人调课失败,导致他下午第二堂课还是在最后一节上的胡礼新,有些心不在焉地批改着作业,突然打了个喷嚏,“我这么大个人,应该不会被传染感冒吧?”这个疑惑在心里一闪而过。
他揉揉鼻子,又看了眼手表,总觉得今天下午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他所在的大河公社没有配置电话,他自己并不知道宋山公社的电话号码,而他算是空降到镇中学当数学老师的,长得不太像本地人,口音也怪怪的,家里没个能相处的亲戚,平时还比较沉默寡言,上任小半年,跟这里的同事还都没混熟呢,就没法找什么熟人去打听。要不然,他直接打个电话去宋山公社会更迅速。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现在怎么样了?”上课铃响,胡礼新难得带着焦急、期盼快点下课的情绪,急匆匆赶去了教室。
而等他终于上完课,垮上包,骑着自行车去到医院时,宋世嘉正被弟弟妹妹一左一右地护卫着,要送到厕所去。
“你们这是干嘛?”胡礼新看他们三个在外头走动,一时想不通有什么理由。
宋世嘉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我下午又吃了东西,喝了不少水,又想去上厕所了。”而且这次似乎不止想尿尿,还想拉臭臭。
“我扶你去吧,他们两个小孩哪有力气扶得动你。”对于高大的胡礼新来说,才十二岁的小男孩,他单手就能扛起来,他半抱着宋世嘉,把小的两个送回病房,还把门给带上了,“我送你们哥哥去厕所,你们俩乖乖在病房呆着,不许乱跑。”
等人走了,宋世益对着那个合上的门发了半天呆,才抱怨道:“可我也想去尿尿啊。”
下午分吃过一个罐头后不久,宋小鲤觉得这罐头消化挺快,加上她跟小表哥都有点饿了,就又泡温了一个罐头,三个人再次分着吃喝完了,还拜托护士姐姐帮忙洗干净,往两个罐头里倒了大半杯热水晾着,一个罐头的包装膜没撕掉,是大表哥专用的,另一个把包装膜全撕了,暂时是宋小鲤跟宋世益两个人一起用。
罐头本质上算是糖水泡水果,消化完了之后,基本上都是水,别说宋世益了,这会儿,宋小鲤都想去尿尿。
可医院的厕所只有一个,他们俩只好乖乖在病房等着,等了大概十多分钟,胡叔叔把大哥送回来之后,才提出他们俩都要去厕所。
胡礼新把两个小孩子也伺候着解了手,再度交代他们一定不许往外跑,让他们饿了就先吃饼干跟喝麦乳精顶顶,有事喊值班护士帮忙,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医院里的大部分医生护士也都下了班,只留下三四个值班的,显得这里愈发空荡荡。
大表哥暂时不饿,倒是有些困,跟弟弟妹妹说了一会家里最近的变化,就已经睡着了。宋小鲤跟宋世益不敢打搅病人休息,两人对视着做了个捂嘴的小动作,默认开始保持安静。宋小鲤给大表哥掖好被子,然后把从学校带来的那个盖被,从背篓里拿出来,轻轻拍掉沾上的一点稻糠,然后铺到空病床上。
“小哥,你要是也困了,裹着这个被子先睡一会,我们俩轮流看大哥。”宋小鲤凑在小表哥耳边,小声地说。
本来宋世益想说他不困的,可既然要轮流看病人,他想了想,就点点头,钻到被子里,很快睡着了。
天色渐渐变黑,病房里是有电灯的,即使亮度不算高,也比公社里一入夜,就只能点煤油灯或者蜡烛要来的好,至少没什么气味。可大表哥跟小表哥都睡得香,宋小鲤想了想,怕亮光把两人弄醒,就没有把电灯打开,而是轻轻把一个木凳放倒,调整成适合自己坐的高度,然后坐在上面,看着窗外发呆。
与此同时,宋山公社里,宋晚霞一家子人,在家里急的直打转。
由于胡礼新下班后,还来了医院一趟,等他先回家跟他妈说明情况,再抵达宋山公社时,宋家人已经在急着到处找两孩子了。
要不是胡礼新刚好撞上准备骑自行车去大河公社的宋典晨,恐怕两人还要错过。
“宋大哥!”胡礼新视力极好,在黄昏的微弱光芒中,也看清了宋典晨的身形,“你是不是去找你家小孩?”
宋典晨急的脑门跟身上都是汗。他知道小儿子带着小侄女去大河公社玩,要到晚上才回来。可等到晚上家里都把饭做好了,也没见到两孩子,他只得出门找,这一找,才知道小儿子撒了谎,说好了“蹭胡家大叔的车来回”,其实胡家那边说,胡家那位,今天是去镇上买东西,然后在大河公社过夜,根本没打算回来。
基于对调皮捣蛋的小儿子的了解,宋典晨隐约猜到他是跑去镇上玩了。可两个小孩跑去镇上,到这么晚还没回家,实在让人心慌。所以他打算先去大河公社,一方面是沿路找两孩子,一方面是找胡大哥问问情况,实在不行,还得去镇上找。
没想到,他刚把自行车推到公社下面,骑了没多远,就碰到了胡礼新,人家还张口就问小孩的事。
宋典晨赶紧又从自行车上下来,往胡礼新那走了几步,才看清是谁,“是礼新啊,你看见我家两孩子了?”他这会儿没心思跟人掰扯别的,只想快点知道小孩子是什么情况。
“嗯,我刚从镇上回来。”胡礼新点点头,“你家三孩子都在镇医院。”
宋典晨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像被扣了一口钟然后还被狠狠敲了一响似的,晕的几乎站不住,“怎、怎么在医院?”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三个孩子?”
他家拢共也就三个孩子,怎么全在医院了?
胡礼新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说法让人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宋大哥,是你大儿子宋世嘉生病,然后两个小的去看他,才发现他们哥哥病了,拜托镇小的老师把世嘉送去医院。不过他们不知道怎么联系家里,只能拜托我下班之后,过来说一声。他们俩现在还留在医院,照顾他们哥哥。”